怪梦再袭
兴许是出于同情,西遥王一只手抚上我的脑袋,像摸宠物般抚慰了一番,忽然道:“你今日的妆···跟你的长相一样滑稽。”
我抬眼,他说得一副正儿八经的样子。我拿开他放在我头上的手,转过身子不再对着他,本就心情不好,他竟有心思跟我开玩笑,真是没见过如此没同情心的人。
想到这里,我干脆再转了半圈,将背影留给他。
“本王唤几个丫鬟进来帮你收拾脸上的残局。”
他站起身来,缓步朝屏风外走去。
自西遥王出门后没多久,就有四个丫鬟走进来,帮我洗妆,拆发,卸袍,换了一身轻便的装束,然后这天一下午包括一整个晚上,西遥王再也没来过这个宽敞的新房。
当然,这也是我所乐见的,今日的西遥王府中没有张灯结彩,这大婚,只是西遥王应付皇帝的一场形式。
这夜,我又做了那个很久之前做过的梦,梦见自己站在一片白色的雾霾里,看不见天,看不见地,只闻得一阵时而模糊时而清晰的摇鼓声,还有那伴随着摇鼓的歌声:
彼有西城,荒泽召召,君兮戾止,斯容皎皎。彼有西城,荒泽沃沃,君兮瑟兮,宽兮绰兮。彼有西城,荒泽沄沄,君兮期我,上诉衷肠。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曰三生兮,世世偕老。
梦是清醒的,清醒到知道自己在做梦,于是问自己,为何总出现这样一个梦,为何总听到这样一阵摇鼓,这样一首歌谣?
彼有西城,荒泽召召,君兮戾止,斯容皎皎。彼有西城,荒泽沃沃,君兮瑟兮,宽兮绰兮。彼有西城,荒泽沄沄,君兮期我,上诉衷肠。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曰三生兮,世世偕老·······我听得出,这词中饱含女子对男子的痴念,它与我有甚关联?‘君’,是谁呢?
梦中,我听到有人推门的声音,于是浅浅地撑开眼,却又仍有些困倦,惺忪地看着一个貌似丫鬟的人影从屏风后走来,转过屏风,走到我的床前。忽然想到这是西遥王府,今日是大婚的第二日,我脑子里猛地清醒了一半,紧接着,却听到方才丫鬟的一声尖叫,然后脚步跌跌撞撞地跑了出去。
我浑身无力地坐起身来,还处于浑浑噩噩不明所以之中,但当发觉脸上的不适之后,我的瞌睡已经逃得销声匿迹。
我与那丫鬟一般受到了惊吓,赶紧掀开被子,脚步不稳地匆忙朝梳妆台跑去,一屁股坐在镜子前,看清之际,再一次吓得满头大汗。
又是那般,又是那般!
为何每当我做了那个奇怪的梦之后,第二日醒来脸上总会又一层如同是夜间脱下的干皮?
我手指发抖地将那一层粘着头发的干皮撕下,又颤抖地将它揉进手心里,惶恐地想到这番惊悚的场景被方才的丫鬟传出去,不知会被说成什么样子。
怎么办才好?
我瑟缩地团坐在椅子上。我问自己,怎么会这样?
上一次的时候,我还吓得眼泪都出来了,可这次,心中只有慌乱,我不知道我是在害怕自己,还是在害怕别人。
平复了一阵心绪,我望向那扇被惊吓而逃的丫鬟打开的门,原来天已大亮。
微微侧目,看向镜中的自己发了一会儿怔,禁不住凑近了一点,又凑近一点儿。
咦?
我抬起指尖触到自己的面颊上,额头上,鼻梁上······
这、这还是我吗?
镜中那张清秀绝伦的脸,虽然未及倾城,却已经是皇城里少有的姿色了。
我究竟···不,应该是初七究竟是怎么回事?
心惊肉跳地坐直身子。除了那双清澈的眼睛,还有眉目间的神韵,这张脸上的姿容几乎完全不同以往了,为何这次变化会如此之大?难怪上次炯儿会说我变漂亮了,可这美也来得太怪异了,为何是会脱皮的?莫不是生了一种怪病?
我抓狂地挠了挠自己的头发,屋子的另一扇门忽然被一脚踢开,一阵杂乱的脚步声跑进屋子,我忙不迭抬头看去。
一排着装统一的护院各个执着长刀,气势汹汹目光凛然地看着我,一个丫鬟气喘吁吁地跑进来,远远地指着我道:“就是她,她是妖怪!”
妖怪?我轻轻吁了口气,一动不动地坐看着他们,原来一伙人是来灭妖的。
可是看到椅子上的我,一个个却愣了。其中一个像是领头的护院不耐地对那丫鬟道:“香儿,这是娘娘!我早饭都还没吃完呢!”
其余的侍卫眼睛还盯在我脸上没反应过来,我站起身来时他们才终于有所回神,那领头的侍卫朝我抱拳作揖道:“奴才听信谣言,误信王妃房中有妖,冒昧闯入,还请娘娘原谅!”
我点点头,朝他们微微一笑,摆摆手表示无碍。
“多谢娘娘!”
那领头的侍卫朝我拜谢,然后朝他的一众兄弟一招手,鱼贯而出,徒留那心有余悸的丫鬟站在门口,不知所措。
我尽量表情亲和地找她过来,就听她如苍蝇一般小的声音对我说:“你昨日明明长得···长得···今日怎的变得如此漂亮?不是妖怪是甚么?”
我用右手的拇指与食指中指捏在一起,做了个写字的动作,问她有没有纸笔。
她尤带轻慌地点点头,除了屋门,从外面带进来一套全的笔墨纸砚,铺在另一张宽敞的桌面上,并顺便帮我磨好了墨。
我将毛笔笔尖蘸了墨汁,在纸上写道:不要怕,我不是妖怪。
她看看纸上的字,又将信将疑地看了我一眼,仍是无法打消心中的疑虑。
我又写:因为我怕鬼,所以晚上睡觉都爱带着鬼面具,这样子,鬼就会被我吓跑了。而且我每天睡觉之前都会在脸上涂抹一层花泥制成的膜,可以养颜美容,不信的话,你可以问诸葛府的人,他们都知道。
我见她还是不信,便有些为难了,因为她方才说我昨日没这么漂亮,确实,我也发现变化太大了。
我有些丧气地放下毛笔,支着脑袋轻叹了口气,这样的话说给我自己都不信,何况是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