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大都被从十里八乡赶过来的父母领走了,但还剩五个迟迟找不到父母。
正午时分,罗泓衣去了县衙一趟。
回来时,给宴瑟带了两串糖葫芦和一包桃花酥。
桃花酥是刚出锅的,罗泓衣路上走得快,拿到她手中时还留有余温。
宴瑟放下嗷嗷直叫的火火,满面欣喜地捏了口桃花酥,馅里还有三月桃花香,另惴惴不安地看了堂溪燿一眼。
对方对罗泓衣的出现也没了之前的反感,摸了摸她的脑袋:“吃吧。”
堂溪风姶陪伴了他四百年,除去她的野心,和他本就有的对所有神族的恨意,他不是没思考过自己的方式是否有所错误。
如今,堂溪燿再次思索起宴瑟的话,这毕竟是个凡人,无论怎样都只有短短数十载。
他不能将她放在自己身边直到死亡,那几句话并非是道歉就能烟消云散,他心里对魔族出身的隔阂与外人对他的看待,使他仍心神不宁。
众人倾慕和欣赏的皆是他昔日好友——钟化凌那样的霜雪君子,正如他培养出的弟子也都是光明磊落之辈。
他此时肯让她去亲近别人,无非是为了避免她对自己的厌恶,而让她对自己的亲近更多一点,时间更久点。
罗泓衣同他讲起上次的事,言语间也是感激他不计前嫌出手相助,“上次的事,若非前辈,我们怕是如今连地方都没找到。”
堂溪燿抬眼,“上次是我举动过了。”
他并未觉得自己有过错,这么说无非是世人喜欢这种推辞。
钟化凌教他的,他当时不屑,少年人总有万丈的桀骜,他曾觉得能去扶持世人,就能得到认可。
可后来……他再不需这认可,他连对爱恨的知觉都没了。
罗泓衣见前辈自谦,更觉得之前的事是自己想错,世外高人多怪癖。
宴瑟放下咬了两口的糖葫芦,抬起小脸:“那日有没有看到一个双臂上印着火纹的大汉,比寻常人的体格壮实许多,看着不似常人,这些孩子大都是他抓来的。”
罗泓衣回想了下,并未看到这么个与众不同的人。
摇了摇头。
堂溪燿眼里只有她,对其他的更谈不上去记什么,问印象丝毫没有。
她遗憾了下,“可惜让他跑了。”
但他跑什么?可能就要去问那几个从石门里出来的孩子,她不知道火纹大汉为何在升起门后,就再为出现,而且……她不觉得是侥幸杀了黄大仙。
罗泓衣给她送完东西,又回了医馆。
宴瑟托着腮帮子,随口问梼杌,洞穴最后彻底坍塌只肖它踩了十脚,重量和实力都令人惊骇。
堂溪燿在一旁等了她许久,才迟疑道:“我给你的魄珠,为何……”
要将它丢掉。
宴瑟这才记起来那个物件,当时心思全在勿让小龙男发现上,这么多日,早不知被激流冲到了哪里。
说不定都汇入了汪洋大海,或是被水中鱼类当作踮脚的物件。
她慢吞吞地抬头,满怀歉意:“对不起,我弄丢了。可以……再给我一颗吗?”
堂溪燿眉梢稍动,抬了抬唇瓣,他终究还是没问出来。
他从接近心脏的地方取出一个近似琉璃的珠子,轻放在那双捧着的小手掌里。
宴瑟眸子完成月牙状,小跑回屋取了个斜挎的小包。
“这是胡姨给我做的,好看吗?”她托着那颗珠子,小心翼翼地放进去,笑吟吟道:“以后,我睡觉都不会再放下来。”
她知道堂溪燿缺少安全感,这种东西并不会随着年龄和阅历的增长而消失,每个人都需要。
如果说没有前世记忆的堂溪燿是个中二少年,那么此刻没有后世记忆的他,则和一个缺爱的孤寡老人毫无区别。
堂溪燿眼眸墨色晕开,苍白的脸庞罕见地多了几抹粉红,看着和常人的差距也没那么明显。
她听到有人喊了声“瑟瑟”,转过头一看,正是之前的那个女童。
苑苑先开始不敢相信,那晚她几乎是一边跑一边哭,回到家想起瑟瑟就忍不住抹眼泪,直到现在眼睛都是又红又肿。
但瑟瑟的确站在她面前。
宴瑟多看了两眼,才认出来,在黄鼠狼洞穴里关久了,每个人脸上都脏兮兮的,头发乱得像鸟窝,没想到对方能一眼认出来。
现在一看,对方是个瘦瘦小小,长相清秀的女娃娃。
她招了招手:“苑苑,你过来。”
正好,问问这小姑娘有没有见过火纹汉子。
苑苑抬头看到堂溪燿,是个好看的哥哥,但那双眼睛好恐怖,她愣在原地不敢上前一步。
宴瑟抱住堂溪燿,郑重地向她介绍:“这是我哥哥。”
堂溪燿明显晃了神,眼眸垂下,言语生硬道:“你们玩,我去做饭。”
生人会怕他,是因为这个丫头在他身旁,那人才没第一时间掉头就跑。
他识趣,没几人会愿意不带任何目的地同他接触,这句话已经够了。
宴瑟笑盈盈拉了下他的手,孩子的嗓音软糯糯的:“好。”
堂溪燿回了屋,手指捏在她刚触过的地方,紧绷的神经渐渐松懈。
他希望眼前这一切能保持地久些,如一场不愿醒的梦,他对她似乎真有血缘牵绊,自第一眼他就很难用对旁人的态度去对她。
初始的那声“滚”里没有恼火,而是自己的防范和戒备,以及死前的……求救。
……
苑苑又抱着她大哭,但因为宴瑟太胖,最多能环住她的脖子。
宴瑟咳了两声,甚至怀疑这孩子是来谋杀她的。
她拉着孩子走地远了些,这哭声让堂溪燿听到了,定会心神不宁。
问了火纹大汉的事,没想到苑苑脸上露出大大的吃惊,食指竖在小小的嘴瓣前,“嘘!”
宴瑟眼珠一转,有情况啊。
苑苑嘴巴贴在她的耳上,声音依旧很弱,唯恐被谁听到:“我知道他住在哪里!”
她做惊讶状:“你怎么会知道?”
“我和阿娘上山摘果子的时候,看到他了。那个怪人我不可能看错,他下山后就走小路,临水的那条……去……去了一个破屋子。”
苑苑说话不是很清楚,半晌才说出个大概来。
她继续说:“你知道那个仙长哥哥在哪里吗?我……”
一个粗糙的声音响起,带了几分不甘:“你们是想找人来抓我吗?”
宴瑟抬眼,只看到红火的纹身,还没来得及掏出珠子,颈后一痛,失了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