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瑟丝毫没有松手的意愿，但她听到他口中那句“人是我杀的”时，全身的记忆又将她拉回现实，杀人凶手都亲口说了，她还有什么理由再去欺骗自己这不是真的。
琼楠很明显不知道情况，她看到宴瑟与人针锋相对，便理所当然地将这人当作洞天仙家那边来挑衅的。
宴瑟从来都很冷静，她知道自己要什么，不要什么。
但如今的场面让她不知道怎样去应对，激情上头，截下对方的一缕碎发，他没有躲，是她的手抖了。
就在这一刻，她意识到自己终究还是那个最自私的人，她为了自己的目的，根本做不到报仇，三师兄的骸骨就在这里，她却对这个凶手心软了。
“你是……瑟瑟？”
他思考了许久，才出声道。
这一句也是用尽了他的力气，他对这里没有丝毫记忆，但那一缕魔气的的确确是属于他的。他在此之前随心所欲，各种的条框都无法束缚他，但这个人……他为何死在自己手上，原因未知。
宴瑟没有摘掉帷帽，她不想见他。
她好像明白了司马覃为何消失，原来这人一直在她身边，神识给她提过醒的。
不是血液的关系，她的神识怎么会无故侵入别人的识海中！
是她太愚钝，反应太迟缓了。
她将自己封锁起来的那段时间，错过了许多，本能避免的事，她却毫无察觉，换句话说，她那时候根本没心思去察觉。
她用躲避来给自己疗伤，沉浸在自己的梦魇里出不来。
琼楠将剑抵在胸前，握上她的手腕，提醒她不要慌，厉声问道：“你是何人，为何出现在碧落仙府？”
宴瑟想告诉她，却张了张嘴，怎么都开不了口。
一是实力悬殊。
二是这么久了，她不能再去揭琼楠的伤疤。
三……她的私心。
这一切跟她有千丝万缕的关系，她不想和好友反目成仇，不想打乱自己回家的计划，不想自己在别人面前的谎言被拆穿。她是这样的自私而虚伪。
宴瑟垂下眼眸，声音冷清中带了些哽咽：“你走吧。”
她没看到堂溪燿离开，余光扫向琼楠：“我没事，我们回去吧。”
这里有结界，如果他追上来，自然会被感应到。
他们回到碧落仙府许久，都没听到有人闯入的消息传来。
他，应该是走了。
很快，天上飘起了密密麻麻的雨滴，窗子没关，沿着半扇缝隙钻进了屋里。
她突然记起来在霜城的那段时光，每当下雨，她总搬个凳子坐在门边上，托着腮等雨停。
堂溪燿很少出现，但她知道他就在转角处看着她，静静地陪伴她。明明那时他厌恶她到了极点，却舍不得杀她，她便被这假象迷惑了。
好一个坦坦荡荡，别人的性命于他毫无干系，一条命轻轻松松地就断送了。
她本已经放下偏见，放下隔阂，她在心底谴责过自己的歧视，但如今的一切又将那些东西统统打翻，碎片迸了一地，无人捡拾。
门外有人进来，是荣桑，顶着绵绵细雨，发髻上都沾了点雨珠。
“我听琼楠师姐说，今日你去洞天仙家了。”荣桑照例端了碗莲子羹，过来给他尝尝。
宴瑟想起自己情绪失控的窘迫态，说了声谢谢，她一直讲任务完不成的原因放在桑桑身上，但她自己又何尝不是扰乱这一切的因素。
“不过，这些你吃了罢，我不饿。”
她把莲子羹推了出去，瞥见了对方眼里那一抹落寞。
她就要收回这句话，门外又跑进来一个人，风尘仆仆地，把这碗羹一饮而尽。
清敖舔了舔嘴唇，挠着头，笑着有些憨厚，“桑桑，你做的汤真好喝！”
荣桑有些气恼：“这莲子羹又不是端给你的，锅里还有，你自己去盛！”
看着就像是少男少女的青春懵懂。
荣桑把他推了出去，关进了门，剩下一条傻龙在门外直愣愣地发愁。
她又不喝，这莲子羹给他喝了，又有什么关系。
想罢，他打了个嗝。
“人还在门外等着，你去罢。”宴瑟弯了弯眸子，笑吟吟地拂袖让她出去。
自己需要一个人静静。
她要思考接下来自己该如何去做这些，桑桑看起来是毫无指望了，在这个世界顺利地活下去都是困难。
宴瑟想了半日，她头痛间记起狗导曾经支过招。
但那一条路，难比登天，她不知道等到任务完成的那日，自己还有无活下去的机会。
群起而攻之，就算她如今神器在手，有足够的修为，她这颗心也并非刀枪不入。
荣桑不知何时又过来了，重新端了一碗，“姐姐，我专门为你做的，你怎么说也要喝一口。”
她说得恳切而又热情。
宴瑟起身，端过来，紧拧着眉头。
“姐姐，你有什么心事，不妨说给我听听。”荣桑眨着纯净的双眸，少女额前的碎发显得她娇憨可爱。
“我……我想尽快回去。”
宴瑟话到嘴边，换成了这句，怎么都不该让一个孩子跟着自己处理这些烦心事。
“我也是。”
她才不是，她想让宴瑟永远都留下来，想要的东西得不到，想做的事没结果，想要的人留不得。
她当初可比这些惨上千倍万倍。
当年碧落仙府和洞天仙家打得死伤无数，而她是一个战俘，她被挖了灵根，抛到了凡界的军营里。
那时候到处都是战火，她一个修为尽失的废人，可想而知，最后是什么下场。
她好像抓着对方的脖子，问问她，为什么要给她安排这么一个结局。
衣不蔽体，在那些男人堆里求了两日才能得来一口饭，她的身体被烙上了烫铁的印，任人欺辱，最后惨死。
她死前，最后一口气还在想，能活下去该有多好。
为什么，难道就因为她是恶毒女配，就一定要成为女主的对照组，备受侮辱吗！
同是女性，给她安排这个结局的时候，就没想想这一切落在自己身上是什么滋味吗？
换个结局，她的怨气都无如此深，深到老天都看不下去，给她一个逆袭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