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言即出,可见无论旁人赞同与否,曹操都不会再改变主意了。
祢衡和郭嘉自然不必说,他们本来就反对撤军。
荀攸自知再劝也是无用,故而也噤了声。
倒是贾诩,他自始至终就不曾发表过意见,俨然像个透明人。
直到他临出门的时候,曹操才留意到他的存在,随即将他唤住,问了一句。
“文和,你今日似乎有些沉默寡言,你对此事可有异议?”
“并无异议。”贾诩不紧不慢地说道,“如此甚好,这样一来,等到孙策前来与主公会盟时,关于由谁来攻打寿春一事,纵使他再不愿意,也不便再与主公相争了。”
曹操微微一愣,随即恍然笑了起来。
这一天之内,连续商定了好几件要事,接下来,曹操还要给留守在许都的荀彧写一封信。
“行了,你们今日辛苦,时候也不早了,早些回房歇着吧。”曹操说着,又看向郭嘉道,“奉孝,你且留下。”
贾诩微微抬眼看了一眼郭嘉,随即退了出去。
祢衡走出议事厅的时候,天色已晚。
他本想去找曹昂,随后从亲兵口中得知,今晚曹昂奉曹操之命,在城中设宴款待孙权,曹丕也跟着一起出席了,这会还没散场。
祢衡没兴趣去凑这个热闹,他回到自己在大将军府里的住处,松快了一下筋骨,和衣躺在榻上。
今日,从早上陪着曹老板去城外巡营开始,一直到现在,事情一桩接着一桩,简直比打仗的时候还累。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祢衡从睡梦中被人叫醒,一睁眼,看见了郭嘉。
“军中规定不许饮酒,郭祭酒这是又要知法犯法了?”
祢衡坐了起来,见郭嘉怀里抱着两坛酒,便调侃了他一句。
他清楚,郭嘉的官职,军师祭酒,职责之一就是掌管军中律法。
“祢使君说笑了,我奉主公之命饮酒,不算触犯军法吧?”
“那还不是你说了算。”
郭嘉递给他一坛,笑道,“主公让我带给你的。”
祢衡接了过来,刚揭开,一阵醇厚的酒香扑鼻而来。
虽说这酒是曹操给的,在军中饮酒总归不宜太过张扬。
二人随后将门窗紧闭,就在祢衡房中,对饮了起来。
“今日护卫来使不利一事,主公打算如何处置?”
祢衡猜到曹操刚才将郭嘉单独留下,定和此事有关。
“主公动了大怒,张绣派去的护卫共计五十人,出事之后,其中十一人已在林中身亡,马匹也折损了不少,出了这样大的纰漏,自然罪无可恕。”郭嘉将自己刚刚得知的详情向祢衡道出,又感慨了一句,“现在想想,今日还真是险,若是孙策之弟有个三长两短,一朝翻脸在所难免,再加上袁绍……”
说到此处,郭嘉仰头灌了一大口酒,没再继续说下去。
祢衡点头道:“今日孙权要是在我军将士护卫之下,命丧林中,那么这件事,就算是他一己之失,主公也百口难辩。”
“是这个理。”郭嘉笑了笑,“好在有惊无险。不过,这马上就要和孙策会盟了,自然也要给他一个交代。主公的意思是,会盟时,当着孙策的面处置了他们。””
“如此说来,他们的性命算是保住了。”
祢衡心中了然,说是处置,不过是做做样子罢了,孙权既然无碍,说白了,双方各打五十大板,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哪怕孙策真对那些护卫有杀心,也不好要了他们的命。
不杀,保护卫的性命是假,保两家的颜面才是真。
“那张绣呢?”
祢衡想到这些护卫都是张绣的部下,人也是他派去的,便多问了一句。
“还能怎么样,斥责了事。”郭嘉看着祢衡,笑得有几分狡黠,他压低了声音,神秘兮兮地道,“你可知道,方才我从主公那出来时,贾文和来找过我,向我问起了如何处置护卫一事。”
祢衡听了这话,不禁恍然笑道:“这下张绣无碍,他可以放心了。”
这夜,他们一人抱着一坛酒,席地坐于榻前,谈天说地,一直聊到深夜。
郭嘉带来的这酒,入口甘醇,后劲倒是极大。半坛酒下肚,二人脸上都已露出醉意。
“奉孝。”祢衡忽然想起了一件事,拱了郭嘉一肘,问道:“我记得你在袁绍账下待过一阵子,是不是?”
“是。”郭嘉醉醺醺地睁开眼,歪着头看向他,“怎么了?”
“你老实告诉我,你当初究竟为何要弃他而去?”
郭嘉低低地笑了一阵,开口说道:“我第一眼瞧见他,总觉得他不像是个能成事的。”
祢衡将整个身体靠在榻沿上,感慨了一句:“失去你,是袁本初的损失。”
“你又在说什么胡话?”郭嘉眉头一蹙,“袁术账下有才之人多如牛毛,少我一人,何足挂齿?”
“不。”祢衡摇了摇头,看他一眼,道,“就是因为他身边的谋士太多了,人了主意自然就多,对人对事,难免会有不同的看法,所以他才缺个像你这样,能够替他做决断的人。”
郭嘉闻言一愣,随即又笑道:“你的意思我明白,不过,就算我留在他身边,我的谏言,他也未必肯听。袁绍好谋难断,这世上,恐怕也没人能够替他做决断。”
说的也是,你说像袁绍这样拿不定主意的,留那么多人在身边,岂不是自寻烦恼?”
“你这话倒是新鲜。”郭嘉只觉眼皮越来越沉,话说得含混不清,胡乱摆了摆手,“旁人求贤若渴,想求还求不来呢。”
“是啊,这就叫旱的旱死,涝的涝死。”
“旱的旱死……”郭嘉忍不住笑了起来,“你说的可是袁术?”
祢衡没有否认,不过事实上,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头一个联想到的是刘备。
想到刘备,祢衡不由得想起,今日在系统中,看见袁绍有意让刘备替他接应袁术。
这时,郭嘉已经醉得扛不住了,一头栽在祢衡的肩膀上。
“奉孝,你先别睡。”祢衡推了他两下,“我知道你这张嘴最是灵验,你就替袁术算上一卦,算算他这回能否逃出生天?”
然而回应他的只有一阵微弱的鼾声。
夜已深,他们两个人躲在房中饮酒,祢衡也不想惊动门外的亲兵。郭嘉喝到不省人事,身体沉得要命。祢衡自己也没少喝,脚下也是轻飘飘的。他费了好一番力气才架着郭嘉站了起来,将他丢到榻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