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操忍不住问道：“这可是袁谭的意思？”
“非也。”刘备说着，从怀里掏出一封信，递给曹操过目。
曹操一眼认出是袁绍亲笔。信中所言，果然是请刘备替他接应袁术一家，袁绍还说了，秋收之后，可以再为刘备供给粮草。字里行间也并无胁迫之意，反而有些情真意切。
按理说，刘备此行，应该是来做说客，为袁术家眷求情才对，可他却偏偏反其道而行。
刘备这幅不惧袁绍之威，誓除大逆而后快的架势，还真让人挑不出什么毛病来。
祢衡心想，刘备这样逆袁绍之意行事，他真的不怕袁谭对下邳动兵吗？下邳告破，刘备的兵马又要溃散，没有了立锥之地，岂不是跟个流民草寇似的。刘备不会甘心如此，何况他身边还有个陈宫，他一定会设法为刘备破局才对。
这时，曹操将信搁到一旁，看着刘备，道：“玄德此举定会激怒袁绍，他若是授意袁谭兵攻下邳，你要如何应对？”
“下邳固若金汤，易守难攻。若是明公能够供给些钱粮，或可固守数月，待袁谭粮草耗尽，自当退去。”
“玄德公此言差矣。”郭嘉似笑非笑地打量着刘备，“下邳看似固若金汤，实则并不难破。我有一计，胜于百万雄师，可立破下邳。”
张飞听了这话，那眼睛像要吃人似的瞪着郭嘉。
刘备对郭嘉这番言论也是又惊又疑。“先生有何妙计，愿闻其详。”
郭嘉道：“敢问玄德公，袁谭若是决沂、泗两河之水倒灌下邳，如何破解？”
刘备闻言吃了一惊，连忙起身行揖道：“得亏奉孝先生不在袁绍账下，否则……下邳危矣！”
郭嘉笑道：“如此雕虫小技，在下才疏学浅尚且能想到，袁绍账下能谋之人多如过江之鲫，玄德公怎知他们就想不到此计？”
“这……”
祢衡看了郭嘉一眼，出声附和他道：“正如奉孝所言，若袁谭行水淹下邳之计，即便城中钱粮充足，恐怕也难撑过十日啊。”
张飞这回实在是忍不了了，脱口道：“大哥，这可如何是好？”
刘备为之愕然。
没等刘备开口，曹操便道：“我若即刻处斩袁术家眷，岂不是害了玄德公？”
祢衡道：“是啊，如此一来，玄德公还得速速派人向关将军报信，让他弃守下邳，连夜出逃。只是到那时，玄德公失了据地，孤在草野，又该如何是好？”
这番话，既是提醒也是试探。
刘备果然急了，然而他不仅没有改变主意，反倒更急切地劝道：“若是因我一己之危，让逆犯家眷得已苟全，备万死难辞其咎！还望明公莫要犹豫，尽快处斩！”
到了这一刻，祢衡算是捋明白了——陈宫这是打算一不做二不休，借曹操之手对袁术一家斩草除根，事后再把锅甩到曹操身上就完事了。
就算这口锅没甩出去也无妨，袁谭兵攻下邳，曹操还不能对刘备见死不救，不但要救，还得对他以礼相待。
因为人家在道义上也能站得住脚，这样的义士，你能对他见死不救吗？
这时，贾诩捻着长须出言道：“玄德公直内方外，令人钦佩，正如你所言，袁术乃大逆之辈，当满门抄斩，如今在这寿春城中，袁氏男丁仅剩袁耀一人尚未处置，不过袁绍、袁谭也是袁术亲眷，敢问玄德公，可要将他们一并株连？”
刘备一时之间不知该作何反应。
最该死的没死，要不要株连也不是他能定的。别说刘备了，刘协来了都不好使，想株连袁绍，也得问问袁绍的兵马答不答应。
“我看就该把他们一并捉来砍喽！”张飞握着丈八蛇矛，往地上用力一杵，怒哼了一句。
“翼德住口！”刘备低喝了一声。
张飞理直气壮，瞪圆了眼睛大声嚷道：“他们既是袁术亲眷，又是逆贼，怎么就砍不得？！”
曹操闻言纵声大笑，道：“翼德快口直言，说得倒是句句在理！”
四座响起笑声一片，刘备训斥了张飞几句，随后又看了一眼贾诩，将话题岔回他更为在意的事情上。
“文和先生方才说，城中袁氏男丁仅剩袁耀一人，此话当真？”
曹操微微颔首：“袁术罪行昭昭，其部下军士和朝臣不忿，群起而叛之，城破之夜，袁氏男丁皆死于义军之手，仅有袁耀苟全了一条性命。”
刘备脸色骤变，“袁术只有袁耀这么一个儿子，又是嫡子，岂能轻纵了他！”
“玄德。”曹操深深看了刘备一眼，“袁耀之妻吕玲，乃吕布之女，吕布当初杀害你妻儿家小，我曾亲口许诺，要为你出了这口恶气！吕布死得太轻巧，算是便宜他了，而今，他的女儿女婿都已落入我手，我便将他们交由你处置，如何？”
“万万不可！”刘备大惊失色，连忙道，“袁耀之罪，自有律法可依，如此大罪，岂能以私愤论处？”
郭嘉微微一笑，说起律法，他可是再熟悉不过了。
“玄德公所言在理，主公虽然贵为三公，奉诏讨逆，但袁术之罪罄竹难书，其家眷该如何处置，还需上奏天子，待公卿合议之后再做定夺。”
荀攸道：“奉孝所言极是，寿春距许都千里之遥，这一来一回，恐怕还需三五个月啊。”
刘备哪里能等得了三五个月，一听这话，顿时急道：“国贼之子，若不从快处决，恐有损朝廷威仪，难安民心，还请明公三思！”
祢衡心想什么叫有损朝廷威仪，朝廷老窝都快被袁绍端了，还有个屁的威仪啊。
他忍不住问了一句：“袁绍眼下欲趁后方不备，兵攻许都，玄德公可知此事？”
“什么……”
刘备震惊不已，他看了看祢衡，又看了看曹操，随即深吸了一口气，“我对此事丝毫不知，我若知情，定当着人来报明公，还望明公明察！”
“欸，玄德乃忠义之人，我岂会不知。”曹操摆了摆手，“我信得过玄德。”
“多谢明公体恤。”
祢衡打量着刘备的神色，感觉他看上去确实不知情。祢衡想了想，又道：“袁绍早有代汉之心，如今他已从袁术手中接过传国玉玺，又大肆兴兵南下，此举意欲何为，无需多言。主公，眼下大敌当前，想要依律处置，怕是不能了。”
曹操连连颔首，对刘备道：“既如此，你便将他们带回去，要杀要剐，任凭你处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