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女公子可歇下了?”
“未曾歇下,正等着公子过来呢,婢子这就去通传。”
“有劳了。”
少倾,马车又缓缓地动了起来。
祢衡循声望去,只见曹昂独自一人驾着马车而来,行至祢衡前面五丈开外的一座院落门口,又再次停了下来。
曹昂从马车上跃下,掸了掸身上的灰尘,又整理了一下发冠,就站在门口等候。
祢衡已经隐约猜到那间院落里住着谁了,他不想惊动曹昂,坏了他的好事,索性便站在原地不动了,打算等曹昂进屋之后,自己再悄然离去。
其实就算有夜色遮掩,以曹昂常年习武征战养成的警觉性,只要他稍稍留意一下,也不难察觉到祢衡的存在。
但这会儿院墙内的轻声细语,以及一抹衣袂翻飞的身影已经勾走了曹昂全部的注意力,哪里还能注意到祢衡。
不多时,袁蓁穿着一身素衣从院中款款走了出来,手上还牵着一个大约三四岁的孩子。
二人见了礼,曹昂将那孩子拉到自己身边,俯下身逗弄了几句,逗得那孩子咯咯直笑。
祢衡就在想了,这小孩是打哪儿冒出来的?
他知道曹昂膝下并无子嗣,那袁蓁自己也没多大啊,总不可能是她的孩子吧?
片刻后,袁蓁对曹昂说道:“我听说你已经好几日未曾合眼了,若是得空,也该早些歇息才好。何必还要亲自走这一趟,派个人过来就是了。”
“不碍事,我刚好顺道,便过来了。”曹昂直起身看着她,有些歉疚地出言道,“我这些日子实在是忙得脱不开身,对你多有怠慢,这几日,朗儿又给你平添了不少麻烦,我……”
“公子言重了。”袁蓁欠了欠身,“朗儿与我很是投缘,何来麻烦一说?况且公子对我有大恩,哪里怠慢我了,真要论起来,也是我给公子添麻烦了。”
“哪里哪里,你千万别这么说。”曹昂顿了顿,又道,“你若是缺什么,少什么,尽管告诉我。”
“公子事无巨细都已让人为我打点妥当,我眼下什么都不缺了。”
“那就好。”
自从袁术夫妇的尸骨挖掘出来以后,曹昂就再也没见过袁蓁。
说来也怪,论相貌,袁蓁也谈不上什么绝色佳人,虽然模样生得很是清秀,但毕竟年纪还小,五官还没长开呢。
但也不知是何缘故,曹昂时常会想起她来。今日再次见到她,更是满腹怜惜关切之语,可到了嘴边却又觉得语塞。
月色下,两个人相视无言。
过了良久,曹昂才开口说道:“夜里风凉,你快回屋歇息吧,我先告辞了。”
说罢,曹昂抱起那孩子,准备带他一同离去。
“公子留步。”
出声的是袁蓁身边的那位婢女。她唤住曹昂之后,又轻轻推搡了袁蓁的胳膊,暗示之意甚浓。
袁蓁这才从袖口取出一只香囊,有些不自在地对曹昂说道:“我闲来无事,缝制了一枚香囊,略有安神助眠之效,你若是不嫌弃我手拙,还请收下吧。”
曹昂微微一愣,又将那孩子放了下来。
“岂敢拂了女公子一番心意,我收下便是,多谢了。”
说罢,曹昂接过那枚香囊揣进怀里,却也没动身离去,就这么杵在原地。
那婢女忍不住又道:“我们女公子是真心挂念子修公子,一别多日,今日听闻公子要来,还亲自煮了茶水,公子怎么刚来便要走呢?”
曹昂怔怔地出言道:“女公子居所,我身为男子,怎能贸然入内?”
袁蓁听他这样说,当即面红耳赤起来,恨不得挖个地洞钻进去,语速也加快了许多,“我这婢子胡言乱语,你莫要往心里去!时候不早了,你……你赶紧回去吧!”
没等曹昂开口,那婢女又想说些什么,袁蓁赶紧拦着她道:“快别说了!”
“哎呀,子修公子又不是外人,女公子平日里不也常说吗,公子这般照顾你,还安葬了夫……”
“住口!”袁蓁顿住脚步,喝斥道,“你休再多言,若是让旁人听见了,岂不是要给公子惹来事端?!”
“是婢子失言了!”那婢女一惊,生怕祸从口出,下意识地伸头四处瞧了瞧。
祢衡见状,心中大呼不好。
“有人……”果不其然,那婢女很快便借着月色,发现了祢衡突兀的身影,当即抬手一指,“那里有人!”
曹昂闻言猛地转过头,朝着祢衡大步走了过来,嘴里喝问道:“是何人在此!”
祢衡见被发现了,便故意清了清嗓子以示提醒。
“正平?”
曹昂听出他的声音,心中很是意外,按在佩刀上面的手也放了下来,“你怎会在此?”
“我也是无意间路过,刚好撞见你和女公子叙话,不敢惊扰,故而未曾出声。”
祢衡一边解释,一边走上前去,朝他行了一揖,失笑道:“谁曾想还是让二位受惊了,都是我的不是。”
祢衡说着便要告辞。
“等等。”曹昂一把将他给捞了回来,“我与你一同回去。”
“欸,今日难得有空,你还是随女公子进屋喝杯热茶压压惊吧,我就不叨扰二位了。”
“别胡说!”
曹昂没好气地低斥了一句,拉着他走到袁蓁面前引荐了一番,又出言安抚她道:“正平与我情同手足,你不必担心。”
袁蓁这才放下心来。
这会儿曹昂也待不下去了,遂向袁蓁告辞。
袁蓁点了点头,忍不住叮嘱了一句:“军务再是繁重,公子也要留心身子才是。”
曹昂笑了笑,道:“好,我记下了。”
待袁蓁主仆进屋后,祢衡深感过意不去,曹昂却不由他分说,只让他带着那孩子上马车,欲驾车带着他们一起离去。
“那怎么成?”祢衡伸手便要夺他手里的马鞭,“还是让我来驾车吧!”
“你几时驾过车?你的马术还是我教的呢。”曹昂毫不费力地将他格开,扬起马鞭虚指着那个孩子笑道,“你来驾车,摔了你我都是小事,若是摔了他,那可如何是好?”
祢衡这回真是让他堵得没话说了。
曹昂又推了他一把,道:“你我之间何须计较这些虚礼?你就别和我争了!”
祢衡拗不过他,只好带着那孩子一起坐上了马车。
临行时,又忍不住问了一句:“这孩子是何人?”
曹昂道:“他是关云长之子,怎么,你未曾见过?”
祢衡的确不曾见过,他只和曹昂一起去探视过关羽,至于关羽的妻儿就不曾谋面了。
坐上马车之后,祢衡将那孩子抱了起来,让他坐在自己腿上,逗着他圆呼呼的小脸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关朗!”那孩子奶声奶气地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