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昂回握住他的手，说道：“举手之劳，何须言谢？”
“关某虽不才，也知大恩不言谢，当铭记于心，以身相报。奈何我身负血海深仇，如今大仇未报，又怎能心安理得留在此地养伤……”关羽一直半眯着的眼睛陡然睁开了些许，言辞恳切道，“大公子，此次兵发徐州，还望容我同去，待我取回袁谭首级，日后愿任凭大公子驱使！”
听他提起报仇之事，曹昂怔了片刻，随即定了定神，“你重伤未愈，还须悉心调养才是，待养好了伤，何愁没有报仇之日？”
关羽疾言道：“关某的伤只在皮肉，提刀上马，手刃袁谭，绝不在话下！”
这几日张辽、臧霸他们都来看过他。他们并未透露几时出征徐州，关羽却不难察觉到他们正在紧锣密鼓地备战。
眼看出征在即，而自己的伤养好还需百日，他哪里等得了那么久。
祢衡却突兀地问了一句：“关将军打算如何手刃袁谭？”
这话说得二人皆是一怔，然后同时转过头来看着他。
还没等关羽开口，祢衡又毫不客气地说道：“你如今身负重伤，日常起居都得小心照料。倘若出征，只怕你尚未走到徐州，便会在半道上伤口迸裂而亡！”
“那又如何？”关羽斜睨着他道，“袁谭与我有不共戴天之仇，如今大仇未报，我岂有惜身之理？！”
“我知道将军不畏生死。”祢衡往前踱了几步，走到榻前站定，“只是袁谭身为袁绍长子，都督青徐军事，像他这样的人，能否一战将其擒杀，将军久经沙场，应该比我更清楚。”
听到这话，关羽一时梗住。
他是久经沙场是没错，可他跟着刘备简直是屡战屡败，兵马都被打散了好几回。吕布、还有彼时尚在吕布麾下的高顺，甚至包括袁术，都曾打得他们兄弟三人弃城而逃。
在这条时间线上，吕布死后，袁术派兵攻打下邳，刘关张也曾将其击退。但是说到底，双方几乎就没怎么交战。他们据城坚守不出，袁术则是围而不攻，眼看都快把他们给耗死了，还是曹操和孙策在袁术后方搞了些动作，才使袁术撤了军。
面对袁谭这样的敌人，关羽完全没有经验可循。
“我主当初剿灭吕布之时，关将军就在军中。此役将军或许不知全貌，也应当明白，吕布之败，非战之过，而是败于谋略，亦是败于心性。”祢衡直视着关羽，继续言道，“擒杀袁谭，远比擒杀吕布更为不易，更别说袁谭身后还有袁绍。欲报此仇，必须再三谋划，否则的话，即便能将袁谭杀得大败而归，也难伤及他的性命。”
关羽默然片刻，再次开口的时候，语气显得诚恳了许多。
“正平先生若有良策，还望不吝赐教。”
“关将军莫急。”祢衡笑了笑，并未正面回答，而是道，“刘玄德宁死不肯屈从于袁氏之威，他的死，可不仅仅是将军家仇。袁谭诛杀忠良，袁绍兵袭许都，这对父子嚣张至此，若不将汝南袁氏连根铲除，如何对得起刘玄德在天之灵？”
关羽登时一滞。
曹昂顺势温言劝道：“云长报仇心切，我岂会不知？但此事急不得，还得从长计议。你且安心把伤养好。至于家中妻儿寡嫂，我会命人好生照料，你切莫多虑。”
关羽闭了闭眼睛，缓缓地出言道：“多谢大公子，敢不从命。”
……
安抚住关羽之后，他们并未久留，曹昂随后将祢衡带回到自己住处。
这晚二人同榻而卧，曹昂无心睡眠，忍不住说道：“不瞒你说，对于关云长家眷，包括关云长本人，我一直都将他们视作刘玄德家眷，这才命人悉心照料。今日一叙，才知道这个关云长，竟是如此重情重义之人。”
躺在另一头的祢衡原本都已经昏昏欲睡了，听他这么一说，又睁开了眼，“其实关云长刚到寿春之时，我还在想，像他这般忠义之人，恐怕难以收服。不过这几天下来，我已打消此虑。”
曹昂一时愕然，随后坦言道：“我对关云长格外关照，并非想要收服他为我所用。刘玄德之死实非我所愿，但我知道当以大局为重，心存妇人之仁，只会误了大事，故而我并未从中阻扰。如今刘玄德殒命，其弟关云长携家眷来此投奔，我自然应当悉心照料，让他们一家人能够平安度日，绝无挟恩图报之意。”
祢衡笑道：“我知道你并非有意为之，但越是如此，越是手到擒来。”
“此话怎讲？”
“子修可曾听过，用人之道，攻心为上？”
曹昂顿时恍然。
“经你这么一说，我倒是觉得关云长今日待我，的确与前几日不同。”
祢衡又道：“那你有没有发现，今日还有一个人待你，与从前不同了？”
曹昂一愣，“何人？”
祢衡清了清嗓子，提醒他道：“要说攻心嘛，其实对美人也是一样的。”
“正平！”曹昂反应过来，差点没忍住一脚踹过去，“你又拿我取笑，我今晚只是……顺道！”
“是。”祢衡拖长声音应了一声，而后又道，“大公子顺道夜会佳人，身边也不能一个亲兵都不带啊。”
曹昂一时间居然无言以对，随即想起刚才回来的时候曾在门口碰见许褚，看他那架势，只怕自己再回来晚些，整个寿春都要让他翻个底朝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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