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型宴会(2)
“不知影王的意思……”纳兰静哲恭敬地请教事不关己般，坐在一边的影王。
影王微笑，仍然是一副仙风道骨的模样。
“儿女大了，有他们自己的意思，我们这群老头子，又有什么可说的？”言外之意，便是不干涉芷蓉郡主的婚姻大事。
这项婚事，至此，尘埃落定。
华妃娘娘当即做主，将宫廷里的百年陈酿拿出来，好好地庆祝一番，并且与影王商量芷蓉过门的日子。
司天官很快被请了来，经过一番掐算，那个高帽子官员算出了一个最合适的“良辰吉日”。
七天后。
七天后，八月二十六。太子纳兰静哲迎娶影王之女，秦国除了公主之外，身价最高的芷蓉郡主。
阿谀奉承声，真心庆贺或者假意应承的声音不绝于耳，渐渐的，大家似乎都忘记了，这场宴会，似乎是为我与纳兰静雪办的吧。
我们两个主角倒是被甩在角落里无人问津。
不过，我也乐得清静。
在大家心中，秦王迎娶一个名不经传、甚至来路不明的女子，无异于自毁长城。
或者，更多的人认为，秦王迎娶我的行为，也不过是为了给太子迎娶芷蓉铺路而已。这是一场权力的败北。秦王与太子暗波涌动的明争暗斗，到了此时，也同那场婚姻一样。
尘埃落定。
纳兰静雪眉眼未动。
芷蓉与太子那边热闹非凡，我和纳兰静雪这一头则门口罗雀。
就算去迎合胜利者，也不带这么明显的，好歹我家静雪手中还有二十万兵呢。
我好笑地抱怨了一句，然后拿起桌上的点心，边啃边说：“明天京城就会有传言，秦王变心另娶，芷蓉郡主愤而嫁人。你这个负心汉啊负心汉。哈哈。”其实明白，这个时候说这样的话，无异于戳心之言。
可是伤口就摆在那里，如果我不狠狠心帮他剜掉，它会发浓，会恶化，终于成为一个顽疾，在他心中纠结一辈子。
而纳兰静雪的这一辈子，在他选择我的时候，便已经属于我了。
我不会给自己留下隐患，也不允许他给他自己留下伤痕。
果不其然，纳兰静雪的表情终于动了动，那硬撑了很久的云淡风轻，也渐渐沉了下来，好像暴雨将至的天气。隐忍而汹涌。
“米小虫……”他全称着我的名字。
我无辜地看向他：“嗯？”
“难道你想置身事外吗？”他却在此时笑了起来，美丽却诡异的笑容，恶作剧般，带着一点咬牙切齿和莫名的幸灾乐祸：“别忘了，你是整件事情的始作俑者。”
我怔怔地看着面前这位有点陌生的男子，简直以为他被蓝玉附身了。
纳兰静雪却在此时靠过来，立体英俊的脸，几乎贴到了我的，他的说话声伴随着他独有的气息，让气氛变得暧昧而紧张：“也许我前面是地狱，而你现在也只能和我一起同行了。”
我哂然，然后“切”了一声：“没办法，嫁鸡随鸡嫁狗随狗。”
纳兰静雪说的是实情，今夜之后，纳兰静雪的名声将一落千丈，他见会度过一段很艰难的岁月，也将会背上诸如负心汉此类的骂名。无论是哪一种，身为秦王妃，我也不可能置身事外，只能荣辱与共。
不过……
即便是地狱，你若是肯让我同行，其实也是一件很美妙的事情。
“第一次参加皇家的‘家宴’，有什么感想？”纳兰静雪大概没有料到我的反应会如此坦然，甚至还蛮开心的样子。他也略微怔了怔，然后将脸移开，随口问。
他把“家宴”两个字咬得很重，虽不明显，不过还是听得出来里面浓浓的反讽。
不错不错，虽然态度还谈不上多么亲昵，但他渐渐开始正视我的存在了。
我摸了摸下巴，非常直接地回答道：“很好玩啊，我挺喜欢他们的，身边有这么一群家人，肯定不无聊吧，嘿嘿。”
真的是一群很有趣的家人。三公主自然不必说，那个一直沉默寡言，似乎昏聩无用的老皇帝，估计也是扮猪吃老虎的角色。华妃娘娘的八面玲珑。影王的深藏不露，都让人印象深刻。
可是，恰恰是这些我能闻出味道的人，只不过让我觉得有趣，心底并不讨厌。而我闻不出味道的人，才是真正可怕的人。
那个人，便是太子，秦国的太子，纳兰静哲。
表面上，他真的乏善可陈，好色，平庸，嫉贤，总是显得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模样，不过是仗着自己年长，很小便被封为太子的缘故，才能占据这个储君的位置。
在所有人的眼中，他的才能都不如秦王殿下。甚至及不上纳兰小七的灵秀聪慧。
可是，就这样一个人，却能得到华妃娘娘，老皇帝，三公主的倾心辅佐。虽然所有人的倾向都不太明显，可是稍一留意，便会发现，所有人都在帮他。不动声色，不着痕迹，撮合他与芷蓉，为他树立权威，调和他与纳兰静雪的关系……一个真正平庸的人，怎么可能获得如此多的援助？
就算他是太子，但是皇家的人，拥有比别人更敏锐的政治触觉，与根红踩白的本能。
甚至于，之前影王放弃太子，而让芷蓉选择纳兰静雪的行为，本身也是一件值得揣摩的事情。
或者，在影王的心目中，纳兰静雪比太子更容易掌控？可现在，舍弃秦王，选择太子，也是无可奈何的妥协。
纳兰静哲……
此时和大臣们喝成一团，表面上无所事事的太子殿下……
我朝那边望了过去，看着那张没有任何破绽的脸庞，微笑，不语。
事情，越来越好玩了呢，我的殿下。
宴会渐渐到了尾声，大家都算尽兴，当星夜悬空的时候，园子里的君臣们全部微醺起来。
华妃娘娘借口说陛下的身体不太好，先扶着皇帝陛下回寝宫了。纳兰小七在被他的娘亲一并揪了下去。
皇帝一走，大家也都纷纷起身告辞。
到最后，纳兰静雪和我同样打算出宫，回秦王府。长乐公主则留在了内宫，准备二十四天后的蜀国之行。
起身之后，才发现影王和芷蓉郡主还在。太子纳兰静哲倒是先回去了。似乎蓝玉在宴会中途收到了一个什么消息，在宴会的后半段，纳兰静哲便显得心不在焉。
待皇帝与华妃娘娘一离开，他便借着准备婚事的理由，带着蓝玉匆匆离场了，随后离开的人是三公主纳兰婉儿。
我原以为芷蓉会与他们一起离开，没想到影王猫到角落里与一些老臣们叙旧，讨论着养身的心得。再交流交流退休时光，譬如插花啊，下棋啊。芷蓉郡主不便先行离开，只能默默地坐到一个不显眼的角落，默默地等着影王。
纳兰静雪显然也看见了她，他转头对我说：“在这里等一下我。我去向影王告辞。”
我点头。觉得很受用。
好像在纳兰静言那里约过一次会后，纳兰静雪和我的关系莫名地近了一些。倘若是以前，他说离开便离开，怎么会向我报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