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发症
脚步声及近,轻而沉匀。
抬起头,才看见一尾娟白的衣摆,然后是紧窄的腰带,然后是长身玉立的某人。
我简直有点受宠若惊。
成亲这么久,他还是第一次主动来新房找我。
“有什么贵干?”我狐疑地看着他,然后低下头,看着自己因为发热,而解得乱七八糟的衣服。
难道,果然是太受刺激,所以行动失常?
虽然我不介意被他压倒,或者压倒他,但素,总不能当他的出气筒吧。
这也太憋屈了。
“别紧张,我没打算对你怎么样。”纳兰静雪看我神色变了几变,又是喜又是怒又是别扭的样子,他微微一哂,大抵已经猜到了我脑子里装的东西。
“啊,为什么?”我本来确实在忸怩,可是,乍听见他直接反驳,心里还是小小地失落了一下。
什么嘛。
难道我这样一个如花似玉,衣衫不整的花龄少女站在他面前,他就一点反应都没有?
“啊,为什么?”我颇为失落地问。
他却反而问我:“难道你在期待?”
我顿时大哂:“期待你个头。”
真是不得了,纳兰静雪也会油嘴滑舌了,这不是什么好预兆,要警惕,警惕。
纳兰静雪没有和我继续贫下去,他整肃了神色,淡淡道:“陪我出去喝酒吧。”
我愣了一会,顺手拿起衣服披到了身上:“行,走吧。”至于为什么要喝酒,喝什么酒,要去哪里喝,还有什么人,一概不问。
不过,心中亦悲哀的发觉:也许我真的随便过头了,以至于,我和纳兰静雪的关系,正在慢慢地演变成……酒肉朋友。
然而,朋友也是不错的。即便是亲人,首先,也要成为彼此的朋友才好。
喝酒的地方还在秦王府,不过是花园的凉亭里而已,我上次看见这个凉亭的时候,芷蓉还在。现在,芷蓉罗敷别嫁,我却在这里帮她安慰旧情人。
不过,想那么多干嘛。
红泥炉,绿蚁酒,有月有美人,便当尽欢。
纳兰静雪喝酒很慢,但量却不小,他可以默不作声,一杯接着一杯,喝着玩儿似的,我不敢和他硬拼,只是端着一杯酒,偶尔和他碰个杯凑个热闹,大多数时候,则是趴在桌子上,看着他。
他今天晚上的心情却是不太好了。
不过,越是心情不好,他的表现就越发冷静,神色平静,克制得让人心疼。
“喂,”等一壶酒下肚后,我终于于心不忍,伸手推了推他的手肘:“如果觉得不开心,就直接说出来吧,我不会吃醋的,也绝对不会追究责任的。”
他这样憋着,着实让人看着难受。
“没有不开心。”纳兰静雪低下头,自嘲般苦笑道:“我有一件事,拿不定主意。可以问你吗?”
我离开睁大眼睛:他居然会来请教我?
今天的太阳从哪边升起来了?我说。没发烧吧?酒多了吧?
“如果你不想帮忙……”他见我犹豫,又将自己的话收了回去。
我赶紧挥挥手,认命道:“没事,你说吧,好兄弟讲义气,你的事情就是我的事情,你的困难就是我的困难。”
纳兰静雪笑,并没有纠正我话语里的语病。
“我有一个……朋友。”纳兰静雪轻声道:“我明知道她马上就会做错事,可是,却不能阻止她,因为我已经选择放弃她了。我不太确定她自己到底想要什么样的选择……而且,如果现在去阻止,也许会从此毁了她……”
纳兰静雪果然很纠结。
我则笑而不语。
什么朋友,不就是芷蓉吗?
你果然还是想去阻止芷蓉嫁给太子吧,你果然还是心猿意马,想反悔了吧。
我心底轻叹,亦明白强扭的瓜不甜的道理。
“你如果真的喜欢她,就把她追回来。我知道……你是喜欢她吧?静雪。”虽然早已经确认过这件事,可是,还是想听他亲口说一次。
等他亲口说完,我就帮他把芷蓉抢回来,然后死了心,拍拍屁股走人……无论以后能不能放得下,至少姿势必须潇洒。
身为女人,也有女人的自尊与骄傲。
“不知道。”纳兰静雪的回答却让我略显意外。
都已经说到抢婚了,居然还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喜欢人家,喂,太不靠谱了吧。
“我一直以为自己是喜欢她的,芷蓉是我从小便认识的妹妹,后来,也一直在一起,她对我很尽心。在京城里的名门闺秀里,我也只与她一个人走得近些。但是……她今天出嫁,其实我并没有多难过,甚至还有一点……松气的感觉。我是不是很糟糕?”纳兰静雪似乎真的喝多了,竟然对着我发了这么一通肺腑之言.
我有点受宠若惊地看向他,他的双眼里已经蒙上了一层酒气。脸颊绯红,长睫轻垂,越发显得神色凄美,楚楚动人。
“没什么,人再怎么能干,也勉强不了自己的心。就算你真的觉得松气……那也是没办法的事情,至少在此之前,你并没有辜负过她,是不是?”我胡乱地安慰了几句,心里竟然很邪恶地窃喜起来。
这么说来,纳兰静雪……其实不是那么喜欢芷蓉,喜欢到海枯石烂,地老天荒的地步?
不过是一对靠谱青年的靠谱处对象而已?
虽然为芷蓉觉得遗憾……慢着,不对啊,如果纳兰静雪并没有因为失恋而死去活来,他刚才所说的“选择”又是怎么回事?
“你没打算抢亲啊?”我睁大眼睛问。
他奇怪地看了我一眼。“为什么我要去抢亲?”
“那你刚才……”我挠头。
纳兰静雪沉默了片刻,终于摇摇头:“算了。”他已经懒得和我说话了。
反正无论和我说什么话,我都会扯到庸俗的男女之情上。
可是……
可是……
身为言情女主角,把任何国家大事,风云变幻,扯到男女之情,难道不是我的职责和义务么!
我讪讪,索性趴在石桌上玩起了自斟自饮的把戏,纳兰静雪则继续想他的心思。
一直到最后,也没能借着酒行个什么。
皓月当空。良辰美景,竟又被我一场虚度。
可恨。
我暗暗地懊恼着,头一歪,人已经醉倒在青石板上。
第二天醒来时,头痛得要命。
想想也能理解,已经是初秋,天气颇凉,又喝了夜酒,昨夜的鞭炮声噼里啪啦响了那么久。
身体绝对是一个小气鬼,计较得失,从不妥协。
我在床上哀嚎了几声,捂着重得像磐石的脑袋,正想骂纳兰静雪,一只手却在此时伸到了我的额头上。
手很凉,但没有到渗人的地步,那是属于玉石的冷彻。摸到额上的感觉很舒服。
我安静下来,眼睛也慢慢地睁开了,映在眼帘的,果然就是我正要骂之的罪魁祸首。
我的目光与他的视线刚好对在了一起,然后,某人淡定地移开,端起放在桌边的一万黑漆漆的汤药:“醒了?醒了就起来吃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