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会接受
其实齐小也并没有到完全看不到的地步，只是看不清，有光亮，有轮廓，却没办法看清楚那到底是什么。
医生说是淤血导致血块压迫视神经，只要接受治疗，是有可能会慢慢好起来的。
“有可能？！万一就是没办法恢复怎么办？我要一辈子这样吗？！”齐小躺在病床上瞪着眼前的白色身影，她的眼部主治医师。
“您不要激动，我们会努力……”医生依旧好脾气。
“滚！我不要听你们说话，滚！”不管不顾，齐小抓起她能抓的东西，乱扔一气。
安雨辰扑过来把她搂进怀里，“没事的，会没事的……别怕，还有我……”
“你滚！都是你害的！都是你！你滚啊！……”齐小努力挣扎，想要推开他，可是她越挣扎，安雨辰就搂得越紧。那双眼睛里充满了血丝，眼窝也是青紫的，胡渣都没来得及刮干净。
“对不起……对不起……”安雨辰紧紧地搂着齐小，全身都在颤抖。
医生把齐雪劝出去了，齐雪坐在凳子上，把脸埋进双手里，“老天是怎么了？为什么还要折磨他们，为什么？……”
怕齐雪出什么事儿，医生一直陪在她旁边，顺便还端了水过来，生怕她脱水晕过去。
“安雨辰……我要怎么办？我再也不能画图了，我什么都干不了了……”
安雨辰手臂收紧，“会好的……”
“我好不容易可以做我喜欢的事，可是现在什么都没有了……什么都没有了……”齐小发泄够了，也挣脱不了安雨辰，直接在他怀里哭，龚亚莉也过来了，直到她怀孕的就她一个人了，齐小现在情绪波动太大，她不能让她出事，也不能让孩子出事。
等到齐小哭到睡着，安雨辰才放开她，扶着她躺进被子里，替她捏好被角，然后就这么坐在旁边，看着她的脸，一连好长时间都不换姿势。
龚亚莉看着这两个人，默默地转过身，擦了擦眼角的泪水。
老天，你不应该这样的……
又是几天过去了，齐小这些天都很平静，平静到其他人都觉得害怕。她偶尔起来，也只是在房间里走动，用手一点点地摸，一点点地记忆，努力把周围的东西记住，躺在床上也摸着手里那支铅笔，也不知道她还能不能有拿起它的那一天。
努力地在大脑里回忆起她的画板，她的设计，那些名人，那些建筑，那些……她的梦想。
齐小一直都觉得自己的梦想是支撑着自己活下去的支柱，可以没有亲情，可以没有爱情，那些东西都有保质期，可是梦想可以一直都新鲜，没想到她终有一天失去了所有足以让她活下去的支撑，提线木偶失了线，会怎么样？
齐小在一个空隙独自出了病房，摸索着墙壁，依靠记忆和模糊不清的视线一点点往前挪动。
四周一片白，让人心慌，到了这一天齐小才知道什么是对于未知事物的恐惧，时时刻刻紧绷的神经让她脊背出汗。
她的眼睛主治医师刚刚过来，就看到了走出门的齐小，微微一皱眉头，没说什么，跟上去了。
虽然才二十八岁，叶一鸣已经可以成为齐小的主治医师了，他在医学方面极有天赋，所以他在大学的时候就像他的名字一样，一鸣惊人了。
叶一鸣保持着刚刚好的距离，跟在齐小后面，双眼紧盯着前面那个孱弱的身躯，生怕她一不小心就摔倒了。
齐小刚刚开始还是害怕的，走了一段路才渐渐找到点感觉，却是依旧不敢松开扶着墙上扶手的手，看着四周来来去去的模糊不清的影子，用尽全身力气鼓励自己往前走。
“啊！”尽管她已经很小心了，却还是撞到了人，齐小手心里马上冒汗了，局促不安，不知道该怎么办。
那人脸色难看，张了嘴，估计是准备骂人了，可是看了看齐小身上的病号服和她明显没在看他的双眼，闭了嘴，绕过她走了。
齐小依旧现在原地没动，等了好长时间，额角都冒汗了，被她撞到的人也没有说什么，试探性地说了一声对不起，依旧没人理她，垂下眼帘，叹了口气，继续往前。
叶一鸣依旧在后面不紧不慢地跟着。
凭借着以前的记忆，齐小找到了电梯，按下最高层的数字，捏紧衣角，紧贴着电梯壁站着。叶一鸣也顺势进来了。
看不清了以后，电梯的失重超重感更加强烈了，齐小紧闭着双眼，却依旧止不住颤抖。叶一鸣扭头看着她颤动的眼皮，暗叹一口气。
“叮！”电梯停了，齐小抬起早就发抖到麻木的腿，挪了出去。
推开顶层的门，寒风直接扑面而来，齐小抖了一下，努力地往前看。没有想象里的一片蓝，只是灰蒙蒙的一片。
齐小的眼睛变得暗淡，她忘了啊，已经是冬天了，才短短的几个月，都已经物是人非了。
挪动着往前走，齐小眯着眼睛寻找周围事物的轮廓，努力想要看清楚。
叶一鸣在后面看着那个单薄的背影，无奈摇头，放轻脚步跟上去。
冷风一阵阵，吹得齐小都快要支撑不住了，好不容易才摸到了边缘栏杆，放眼望去，依旧是灰蒙蒙的一片。
风扬起她的长发，风干她的眼泪。
蓦地齐小的胳膊被抓住了，看不清眼前的人，让她一阵惊慌，在她尖叫之前，叶一鸣说话了。
“是准备跳下去吗？”
“……不用你管！”齐小挣扎着想要甩开他。
“我是你的主治医师，所以你不能出事。”叶一鸣语气淡淡的。
齐小冷笑，“原来是怕我出事找你麻烦啊？我就说，睡会这么无聊管闲事。”
叶一鸣无奈皱眉，“你非要这么理解我也没办法，不过如果真的看到有人死在我面前，我肯定不会好过的，你可以考虑一下我的心情。”
“又有谁考虑我的心情？”齐小哽咽。
叶一鸣放开抓住她的手，“每个人都在关心你，只是你自己感受不到而已，永远都把自己放在无人关心，没人搭理的位置上，无论你遇到谁，无论别人对你多好，你也不会感受到的。”
“……”齐小把头扭过去，“就算有人关心又怎么样？我已经看不到了，所有的一切都是空谈。”
“假如你避免不了，就得去忍受。”
叶一鸣一句话说完，齐小的泪水早就模糊了双眼。
“人总会找到生活的希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