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月汐的信仰
五年前,某个大雪纷飞的夜晚。
一个衣着单薄的年幼的少女赤脚在清冷的马路上行走着,她的脸上,是不符合年龄的悲凉,白皙的皮肤毫无血色。
已经接近凌晨,大街渐渐陷入沉睡。路灯昏暗的橘黄色灯光将少女的影子拖得老长老长。少女慢慢走进小巷子里,轻轻坐在冰冷的水泥路上。她冷得蜷缩起身体,不断对着冻僵的手指呵着气,几滴酸楚的泪悄然从她的眼角滑落。
少女沉默着,回想起父亲临终前说的话,身体蜷曲地更厉害了。她永远忘不了父亲对她说过的最后一句话:
“孩子,要快乐地活着啊……”
可是,她同样忘不了的,还有母亲厌恶的目光,以及妹妹尖锐的话语……
一股寒冷的北风吹过,拂起了少女满头的青丝。寒风,很冷。比寒风还要冷的,是少女伤痕累累的心。
“这么晚了,你怎么还不回家?”一个外貌绝美的少年走到她的面前,轻声问道。他声音很温柔,充满了磁性,让少女的心头猛地一颤。少女一脸迷惘地仰起头,对上的,是对方关切的目光。
少女颤抖着,她那冰冷的内心,第一次感受到了温暖。
“我……”少女突然打住,她悲哀地摇摇头,脸上还带着些许自嘲的神情。她还想向这个少年倾诉些什么呢?或者说,她能说什么呢?有人关心她,她已经很感激,很满足了,少女还能奢求些什么呢?
少女轻轻闭上了眼睛,长长的刘海遮住了她的眼睛,两行清泪在她的脸上汇成了两条小溪。
少年的手指抚过少女的眼角,轻轻拭去少女脸上的泪。然后,他缓缓取下自己颈上的灰色的针织围巾,轻柔地围在少女的脖颈上。
“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少年怜悯地看着自己眼前这个少女,向她伸出了右手,“到我的家里来吧,即使只是休息一下,也对你有好处。”
少女注视着少年深色的眼睛,竟从他的眼中看到了一丝心疼。她犹豫着,将手伸向了他,最终握住了少年温暖的大手……
温暖的房间内,少女紧张地打量着试衣镜内的自己——淡紫色的上衣,一袭黑色的连衣裙,还有涨红的脸颊。
“这身衣服很适合你呢,”少年微微一笑,问道,“感觉怎么样?”
“裙子,我还是第一次穿……”少女的声音越来越小,“有点儿……不习惯……”
“习惯了就好。”少年低声说。
少女看着他,突然觉得有些奇怪。这座大宅里,似乎没有其他人。看少年的身份,就算不是贵族子弟,也是个有钱人,为什么就连一个佣人都看不到?还有,这座大宅里,为什么会有女生的衣服?
“在想什么?”少年微微偏了偏头,眼里多了一丝好奇。
“没……没什么,”少女急忙说道,接着又小声说,“谢谢你。”
少年静静地看着她,他那乌黑的眼眸似湖水一般清洌,又像浩瀚的宇宙,让人捉摸不透。少女也回望着他,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总觉得,少年的眼中还有别的东西,那是一种说不出的情感。
“你家在哪儿?”少年问。
少女顿时僵住了,她的目光顿时黯淡下去。“没有家……”她的声音小得几乎听不到,“我是被赶出来的……”
少年听后,眉头紧锁。“那你叫什么?”他问。
“我……”她能说什么?告诉他,自己还没有名字吗?他会相信吗?“我还没有名字……”她声若蚊蝇。
“你父亲姓什么?”少年迟疑着问道。
“冷。”这是她的父亲的姓氏,少女绝对不会忘记,有关世上那个唯一爱着自己、给予自己温暖的那个人的一切。
“那好,”少年深吸了一口气,宣布道,“从现在起,你的名字就是冷月汐。”
少女——不,应该是冷月汐——诧异地看着他,表情渐渐起了变化。“这……”
“别说了,就这样吧,”少年打断了她的话,“现在已经很晚了,你先去休息一下吧。”
冷月汐游移着,最终说:“在这之前,至少先告诉我你的名字。”
少年定定地看着她,稍稍垂了一下头。
“顾惘闻,”冷月汐听到了这句话,比叹息更轻,“我的名字是,顾惘闻。”
被黑暗笼罩的房间里,冷月汐捂着厚厚的棉被,眼帘微微下垂。她微微张嘴,一阵低语随微风飘出窗外——
“什么嘛,莫名其妙地‘丢’给别人一个名字……”
此刻的她,并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脸上逐渐浮上一丝温柔的笑容……
冷月汐——这个曾经没有名字的少女——在一个雪夜里,与少年顾惘闻相遇了。出于好心,顾惘闻将她带回了自己的大宅里,并赐予了她一个名字。而这一切,仅仅只是开始。
冷月汐站在她的房间的小阳台上,望着纷纷扬扬的白雪,心中无限感慨。她伸出纤细的右手,一片白色的雪花稳稳地落在她的手心里,瞬间化成了一小摊水。冷月汐微微垂下眼帘,她的睫毛上挂满了霜。
距离那一天,已经过了三天了,冷月汐也在这座大宅里生活了三天了。半个小时之前,冷月汐刚刚从噩梦中醒来,之后再也睡不着了,只好到阳台来吹吹夜风,想让自己的头脑清醒下来。
“嘟嘟——”一辆黑色林肯加长版汽车缓缓驶入大宅附带的花园内,车轮在雪地里压出四道长长的车痕。冷月汐奇怪地看着那辆林肯汽车,现在是午夜,怎么还会有人到这座大宅里来?
冷月汐的好奇心被激发了。她走到房门前,手指轻轻放在银质门把上,突然夷犹了一下。她的脑海里闪过了顾惘闻曾要求她遵从的一件事——绝对不可以在深夜11点到凌晨3点内走出房门。尽管冷月汐觉得很奇怪,但还是同意遵从他的条件。
她应该走出房门吗?
思忖片刻后,她轻轻旋开了门把,走下楼去。如果她知道接下来会看到什么的话,一定会后悔的。
几个中年人纵横交错地倒在大厅的地板上,他们的眼球暴突,惊恐地张大嘴巴,面部呈现青灰色,一动不动,显然已经死去了。那些中年人的身上或多或少带着上,而脖子上无一例外地带着致命伤。猩红色的血液在地板上流淌着,汇成了一条血河。一个黑影冷冷地站在旁边,他的眼睛是诡异的血红色。那个黑影的手上握着一把染血的匕首,未干的血液“滴滴嗒嗒”地滴落在地上。凭借着烛台微弱的烛光,冷月汐勉强分辨出,那个“黑影”竟然就是顾惘闻!
冷月汐一愣,下意识地转身朝向楼梯口,还没来得及迈开步伐,她的脖子就被人狠狠地扼住了。
顾惘闻站在冷月汐的身后,漠然地看着她,他的右手不知何时绕过了冷月汐的肩膀,从后面掐住了她细嫩的脖子。
“你全都看到了?”他的语气阴森地吓人。
冷月汐没有去掰顾惘闻紧紧卡在自己颈上的手,没有做任何抵抗,只是大口地喘着气。“我……”她气若游丝地吐出了一个字,再也说不出别的话来。
顾惘闻注视着她那苍白的脸颊,低声问道:
“你……为什么不反抗?”
冷月汐苦笑了一下,顾惘闻毕竟是外人,怎么会明白她的心意?三天前,要不是顾惘闻把她带到这里,她或许早就冻死在街头了。她的命是顾惘闻救的,如果顾惘闻现在要杀了她,她也不会挣扎,不会奢望活得更久一些。
“我的命是你救的,”她有气无力地说道,“我已经活得够久了,如果你要杀我,我也不会介意。”
顾惘闻看着眼前这个悲伤的少女,内心竟变得柔软起来。不知怎么,他居然从冷月汐的身上看到了一个人的影子。顾惘闻轻轻叹了一口气,然后松开了右手。
“我想,你应该已经注意到了吧,”顾惘闻低声说,血红的眼眸在暗夜里闪着光,“我的眼睛,不是正常的黑色,而是纯正的红色。”
尽管有些害怕,但冷月汐还是点了点头。
“我,并非人类,”顾惘闻的语气异乎平静,“我是恶魔,一直都是。”
恶魔?冷月汐忍不住倒抽了一口气。“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她忍住颤抖问。
“只是觉得,你也该知道了。”顾惘闻沉默了一下,想找出一个合适的理由,最终却只说出这样一句话。“一般情况下,我不会选择杀人。如果换成是其他人,一定会立刻杀了你。”他补充道。
“这……”冷月汐哽住了。
“你现在知道了我的身份,还愿意待在大宅里吗?”顾惘闻询问道,他的语气里没有丝毫威胁的意味。
冷月汐没想到他会这么问,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怎么会不愿意呢?如果选择离开,自己还能去哪儿呢?冷月汐暗想着,回到那个早已不能称为“家”的地方吗?又有几个人会欢迎自己呢?
她这样想着,点点头。
顾惘闻略带惊讶地扫视着她,最后大声宣布道:
“从这一刻起,你将抛弃过去的一切,以一种新的身份——顾家的佣人、私兵为我服务。作为顾家的家主,我将会教给你在这个世界生存的法则。明白了吗?”
冷月汐忍住颤抖,低下了头,小声说道:“是,主人。”
似乎就是从这一刻起,她不再直呼顾惘闻的名字,改口叫他“主人”了。冷月汐的内心清楚,她已经走上了一条不归路。
五年后的一个月夜,冷月汐轻轻敲开了顾惘闻的会客厅,走了进去。她的主人正在把玩着一个黑色的国际象棋的棋子。她的脸,早已变得成熟起来,,还带着几分冷淡。岁月可以将一个人磨砺成什么样?别人不知道,反正对于冷月汐来说,不过是少了真实的泪水,多了几分淡漠而已。
“把茶壶里的热水换掉后,就出去吧。”顾惘闻面无表情地命令道。
“是,主人。”
依然是简短的话语。她已经习惯了服从他的命令。冷月汐的心里,早就有了信仰——
她会永远为她的主人战斗,哪怕要为此付出自己的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