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宫
两日后的申时中刻,洛儿与宫内其他各色人等,静悄悄地排成一队,跟着管事太监往宫外走去。
午后飘了一阵细雨,日渐炎热的天气有凉风习习,带来花草与泥土的湿润香气。
洛儿两眼没有焦距,傻傻地跟着队伍行进。
对于安王府她一无所知,想多了也没用,不如象每次攀岩那样放空思想,只专注地做一件事。
“嘿,小天鹅。”
轻佻的声音,并没有惊醒洛儿,身后的小宫女用手指戳她,她愣愣地回头:
“干嘛?”
小宫女红着脸指着她身前不远:“好象在叫你。”
洛儿转头,看着不远处的陌生男子,眉头紧蹙,并不答话,只躬身行礼,而后跟上队伍便想离开。
那一双桃花眼充满猥亵地盯着人,粘腻不舒服。
锦衣男子身边的太监不干了:“站住,殿下跟你说话,你不回话就想离开?找死是不?不懂规矩。”
管事太监闻声回头,挥手停下队伍,跑过来恭敬地站着准备应对。
洛儿咬紧牙关,才将心中的骂娘话咽下去。
“奴婢知罪。奴婢没听见殿下叫奴婢,奴婢知错。”
太监怒目,男子抬手制止:“不是小天鹅嘛,本殿叫错了?”
“奴婢萱蝶见过殿下。回殿下话,奴婢只是跳过天鹅舞。”
“爷喜欢你跳的舞。”大殿下用手指遥点洛儿,顺着她的脸型勾画,嬉笑着。
洛儿暗翻白眼:你确定是在宫中,而不是在花楼?
“谢殿下。”
“要到四弟府中去了?”
“奴婢等正赶往安王府。”
管事太监躬身:“大殿下,安王府马车等在顺天门外,您看..”
“耽误不了,我就跟她说两句话。你,过来。”
手指一勾,如同召唤宠物。
洛儿忍住羞耻,走了过去,福下身去:“大殿下吩咐。”
本以为他不会纡尊降贵地凑近说话,没想到他不仅蹲下身来,还凑近洛儿耳边:
“母妃看重你,赏你不少东西吧?你只要忠心为我,好好办事,事成,定讨了你进府,如何?”
洛儿暗骂,却不形于色:“奴婢谢大殿下看重,定勉力而为。”
大殿下在她耳边吹了口热气:“就知道你是个懂事的。”
这姿势,说不出的暧昧,看者眼神都有些怪怪的。
洛儿脸皮再厚,也忍不住羞臊红了脸。
公然调戏宫女子,身份贵重的大殿下人品还真不咋样。
洛儿身子僵直,努力装没事,端庄地送走了大殿下。
想利用,想利诱?谁理你!
却不知这一切入了他人眼,记在他人心,带来无穷麻烦。
顺天门外,钟管事着急地转着圈:
“这都等了一个多时辰了,怎么还没来?再不出来,天都快黑了。”
钟七笑嘻嘻地靠在车辕边:“三叔,别急,先前下雨,难免慢些,耐着性子等呗。”
“什么三叔,在外要叫管事。也不知道王爷瞧上你什么,嘻嘻哈哈没点正形。”
“是,管事。”钟七调皮地拱手,两眼扫向宫门前,一亮:“哎,好象来了。”
洛儿上了车,靠在一旁。
想起出宫前接到的旨意,洛儿失笑:帝君虽然喜怒难料,可至少给了个从八品的女官虚衔,授了印信。
做了女官,无论到哪个府邸,是不能随意赠送和买卖的。
这样,就免除了洛儿作为礼物被送出去的隐忧。
唯一让洛儿堵心的,就是蝉内人。
洛儿接到旨意的第二日,歌舞乐三坊另有六名内人、八名宫人接到内务府令,随宫女太监前往安王府。
其中,便有蝉内人。
蝉内人气冲上头,寻洛儿闹了一场,只说是洛儿求秦大人安排,牺牲她到安王府为伴,说洛儿师徒不地道,断了她的前程。
洛儿解说半日,也懒得再说。
一路上,蝉内人如陌生人一般,与礼乐司的其他人一起,看都不看洛儿一眼。
洛儿也想开了,本来也只是面子情,这样彼此没有牵绊,更好。
慢慢地,街道热闹起来,洛儿耳朵里听到的声音,变得有色彩了。
小贩的吆喝声、马蹄得得声、推车吱嘎吱嘎的声音、孩童的笑闹声、女子的喝骂声..
一瞬间,洛儿觉得自己满血复活。
在宫里,那是上不挨天下不着地、提着脑袋拼着命讨生活。现在,只要谨慎些恭敬些,是不是能过上平常人的生活?!
洛儿有些期待起来。
行进一刻钟,周围安静许多,洛儿想着,定是拐入了安王府所在街道。
安王刚从府外回来,换了家常袍子,到外书房与一众幕僚喝着清茶。
孙安博摸摸下颌红痔:“王爷,在下还是不习惯你那大胡子,好好的殿下给糟蹋了。你出门,指不定会被叫声大爷。”
“大叔。”
安王唇角微翘,想起了那个青涩小桃子。
“诶?谁是大叔?”孙安博没反应过来。
“自然是本王。有人看见我叫我大叔来着,你也可以叫,许了。”
“滚。”孙安博涨红了脸:“若你不是王爷,你还得叫我大叔呢。”
“蓼臣急了。”子训拍拍桌子:“可真是沉不住气,龙山先生就是这样教你的?”
伯庸呵呵地笑:“蓄了胡子也未必老,蓼臣着相了。”
开原抿茶:“闲的。”
蓼臣黑沉着脸:“你们不用每次都这样一人踩一脚吧!”
“那就两脚。”
安王抬手:“大舅父伤势好转,已能坐起。”
“真的?那可太好了。一年多了,不容易。”
几人笑开了花,欣慰地点着头。
“父君将帅印仍给了叶家。”
子训拍手:“这表明帝君仍然相信叶家,重视王爷,并没有如外面传言那般,欲将储君之位给大殿下。”
伯庸摇头:“若看重王爷,就不该封王爷之位,而是直接立为储君。对朝廷来说,早立储君,政事安定。”
“磨砺。”开原晃晃头。
蓼臣白他一眼:“磨砺谁?王爷?大殿下?”
开原正色:“帝君盛年,并没有立储之心,王爷有战功,却没有贤名,所以,王爷可以成为磨砺储君的刀,挫折也可以成为磨砺王爷的刀。”
“你的意思是,王爷在帝君心里重量不够?”
“都是他的儿子,立长立嫡不重要,帝君想立贤。”
伯庸赞同:“贤,才能让兄弟手足和睦,以免败了江山便宜蛮子。”
蓼臣起身走了几步:“王爷有战功,但也有凶名,现在要博取贤名,嘶,有点难啊,王爷那么个冷面人..”
安王咳了一声,望向门外:“叶管事,什么事?”
“禀王爷,内廷新到人员名单,您要看看吗?”
“不用,这些事你安排就成。”
“是。”
叶管事正要离开,安王又叫住他:
“有礼乐司的人吗?”
“有,还有一名从八品女官,虚衔。”
“哦,那把名单我看看。”
安王很快浏览一遍,没有记忆中那两个字,方不动声色地将名单递还:
“将人安置好,吃的穿的用的不要克扣,安王府不差那几个钱。住的么,也别太挤,有品级的单独一间,再给派给小丫头伺候着。”
“小的与其他管事商议过,也是这么打算的。”
“让他们尽快编排歌舞,过段时间宴客。汐绣居的女子也别怠慢,漂亮些,送人也有面子。”
“过两日,会请绣坊和首饰坊前来。每人每月的定例,过两日交王爷过目。”
“最好固定那么两家,手艺好信誉好的,价钱好说。”
蓼臣看叶管事出去了,方叹息道:
“我怎么觉得王爷有家,贤惠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