拱手相让
艾非轻轻一笑，没说话，拿起桌上一小杯沏好的茶，一饮而尽。
宋老爷子看见，拿着手旁边的一个小戒尺敲了一下艾非，边敲边骂道，“喝茶讲究闻香，品茶，你这样牛饮不是糟蹋了我的茶吗！”
艾非吓得一侧身子，躲开老爷子的戒尺，哀声抱怨，“您老煮茶怎么还有拿着戒尺教训人的习惯啊。”
“还不是John那臭小子刚才来这里，说渴了拿起杯子也像你一样牛饮，我当然要拿着武器教导你们啦。”老爷子说着又像示威恐吓一样晃了一下手中的戒尺。
艾非看了不正经地一笑，辩解道，“我们喝茶本来就是为了解渴，哪能像您享受生活一样细细品味啊。”
老爷子瞪她一眼，佯装厉声地说，“说你一句您能顶回来两句！”
艾非嘟嘴，“我错了还不行吗？”
宋老爷子看着面前的艾非，慈祥一笑。炭火炉上水壶里的水已经烧开，老爷子拎起水壶，开始沏茶。
老人家熟练严格地按照沏茶的八道工序——白鹤沐浴，观音入宫，悬壶高冲，春风拂面，关公巡城，韩信点兵，鉴赏汤色，品啜甘霖将茶冲泡好。
认真程度让艾非不禁低下头，为自己刚才那样牛饮茶感到一种对茶的不尊敬。
老爷子看一眼艾非，轻笑，然后推给艾非一小杯，“尝尝看，看看爷爷的泡茶手艺怎么样？”
艾非赶紧抬头笑着奉承，“您老的泡茶手艺早就登峰造极，无人能敌了，还用得着我来品鉴吗？”
老爷子听了笑着骂道，“混那么多年商场，好的不学，就学会这些不上道的阿谀奉承。”老爷子骂是这样骂，但是心里清楚，艾非从来都是只在自己这样的长辈面前才会这样的语言灵巧，笑颜相对的。
商场上，她都是语言犀利，笑里藏刀。
艾非笑而不语，拿起面前的一杯清茶，先嗅了嗅杯中的茶香，后细细地啜饮一口，边啜边闻，浅斟细饮。品罢，抬头看向宋老爷子，勾起一抹狡黠的微笑，缓缓开口，“味道清高隽永，灵妙鲜爽，使人雅兴悠远，诗意盎然。安溪铁观音。”
不是问句，而是笃定的平语。艾非不管对谁，从来都是盛气凌人的自信，并且这种自信从来没人打破过。
宋老爷子看着艾非脑海里就出现了一张清高绝傲的脸，每次品自己茶的时候，也是这样自信的笑容。想罢，微微笑着摇头，无奈地说，“你这丫头啊！”
艾非绽放笑靥，自己猜对了。
宋老爷子也拿起一杯茶，细细地啜饮，边啜饮边问艾非，“凌老头的寿宴怎么样？”
艾非在灯光下，将手中饮罢清茶的小紫砂杯举在眼前，认真地研究。听到老爷子问，便漫不经心地回答，“还好吧，嗯，……宾客满室……觥筹交错，嗯，奢侈浮华，还有什么呢……”
艾非目不转睛地看着手中的杯子，还边看边像是苦恼地扬起一只手在脑后抓了两下。完全没注意到对面老爷子又开始吹胡子瞪眼。
最后，艾非生拉硬扯的几个成语气得老爷子又举起戒尺欲打。艾非像是条件反射一样地急忙躲开，抱怨，“老爷子，现在都不流行体罚学生啦，况且我还不是您的学生呢！”
老爷子怒道，“我体罚你，你又能怎么样？”说着又举起戒尺，“我今天非要打得你正经说话不成！”
艾非一看情况不妙，立刻放下手中的杯子，连忙上前帮老人家抚背安抚，笑呵呵地说，“您老别生气，别生气，生气容易短命啊。”
话音刚落，又被老爷子瞪一眼，艾非立刻噤口不言。乖乖地坐在老爷子对面。
老爷子像教书先生一样，拿戒尺往桌子一敲，厉声说，“老实交代吧。”
艾非撇撇嘴，老实不到半秒又伏在桌子上，眼睛看向老爷子，缓声说，“字已经给凌老太爷写了，他老人家应该也懂了，接下来就看他家执掌大权的孙子怎么做决定了。”
唉，艾总裁你说话从来都不积一点口德。
想到凌然，艾非又眯了眯美眸，暗自呲牙。丫，死奸商，这次我都先示弱了，他要是敢不买账，看我整不死他！
宋老爷子看艾非像小老虎一样，那不满抓狂的样子，微微一笑，“没想到那个飞扬跋扈的笑夜叉竟然会向别人低头示弱。”
“我没低头！”艾非坐起身反驳，想到自己向凌然那奸商示弱，艾非就浑身难受，一听见老爷子说低头，神经更是敏感。
宋老爷子轻轻地朝她摆摆手，笑着说，“好好好，你没低头，只是示弱了而已。”
艾非又在桌子上伏下身，下巴放在胳膊上，不满地皱眉，开口埋怨，“宋爷爷……”
宋老爷子只是微微一笑，语重心长地说，“做人要能屈能伸，进一步山穷水尽，退一步海阔天空。况且这次还是你有求于别人。”
艾非听了叹了一口气，恨恨地说，“还不是为了那臭小子！”
然后就没了下文，只是安静地伏在桌子上，若有所思地盯着眼前冒着青烟的茶杯，眼眸中闪过一丝凄然的哀伤。
老爷子手指磨砂着精致地紫砂杯子，叹了一口气，看向艾非，“非丫头，你真的打算把小墨丢在美国，就这样不管啦？”
艾非听到老爷子提到的名字，睫毛一颤。缓缓地将下巴下移，然后将头深埋在弯曲的臂弯里。
停了半晌，艾非沙哑的声音从臂弯中传出，“我还能怎么管？等艾氏资产转移完成以后，将遗嘱给他，让他接手艾氏。一切走上正轨，我也将重担丢开，落得一身轻松。”最后的一句说的及其轻松，但却带着一丝痛楚。
宋老爷子看着艾非微微颤抖的肩膀，眼中满是对眼前的女孩子的怜爱。不忍心说接下来的话，但是还是开了口，“要是小墨不同意你的安排呢？”
艾非猛然坐直身体，盯着老爷子，眯了眯眼，像是审问一样地开口，“他凭什么不同意？我爸死了以后，我什么都没了，只剩下一个残破不堪的艾氏，而那臭小子还有一个妈。现在我把艾氏修缮完好并拱手相让，保他跟他妈在美国无忧地生活，他有什么理由不同意？”
话语间，隐含绝然，略带霸气。
“要是他想回中国呢？”老爷子不死心地问道。
艾非明显地身体一僵。
等了许久，艾非才缓缓低头，动作慢得像拉慢镜头一般。终于将身体缩卷在一起后，艾非才缓缓开口，“他回这里干嘛？这里除了一个对艾氏虎视眈眈的艾黎北，还有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