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愿他平安喜乐
我同他走了一路,有许多姑娘家都仰慕地将我们望着,更甚者竟直接上前问两位公子是哪家的,姓甚名谁。
我虽扮作个男子,但毕竟不是真的男子,不能同这些姑娘们有个什么实质性的关系。
而顾清川,他是我的。
我觉着不能让他平白无故被旁人给抢了,遂拉着他往无人的地方走了,这一走便到了一处河边,四周皆是甚虔诚的姑娘们前来放花灯许愿,满池各式各样的带着光的花灯,映成了一片闪耀的灯海,我想了想,也去一旁的小贩处买了两盏花灯,给了一盏顾清川。
“你想许些什么愿望?”我甚期冀地将他望着。
“没什么愿望。”我有些失望,便又听他道:“今日以前是明知无望却还希望能再瞧见你活着在我眼前,同我一直在一处,如今实现了,便没有了。”
唔,这话当真听得我很欢喜。
诚然我的愿望同他是一样的,我也希望一直同他在一处。我将那花灯放了,默默地闭着眼许起愿望来。
突然脖子上一凉。
我睁眼瞧,是他常年戴着的那块玉佩。
他替我戴好,又仔细地塞进衣服里,而后盯着我,目光灼灼。
“流萤,你要记得,无论到什么时候我只希望你记得,我爱你。这一世我只爱你一个,再也不会爱旁人了。”
他这无端的话说得让人肉紧,却不知怎的又让我感觉到一丝决绝。
决绝?
我想了想,他是太子,大抵以后也会有不少无可奈何,说这话应是想让我安心。
我也爱他,我很安心。
我将头上束发的玉冠取了下来塞到他手中,这玉冠其实也并不值许多钱,原是爹爹在我十四岁生辰时送我的,只是日日伴着我,陪我走遍了沙场,又同我一起,再次回到他身旁。
我送给他,希望他也难排尽险阻,总有一日会再度同我在一起。
虽然我并不知道他有何决定。
“我会记得,到何时,我都记得。”
第二****尚躺在床上便听闻外头传来一阵甚是热闹的锣鼓声,倒好似有哪家大户人家要娶亲了。我素来爱热闹,虽在沙场历练一年,性子沉静了些,骨子里却依旧是个十分活泼的,何况我也许久未见旁人成亲,一年前哥哥娶大嫂时那场亲事犹在眼前,这次我也想瞧个仔细。
但我颠颠地到了将军府门前时,才突然觉得自个儿要来看这场亲事的决定有多么愚蠢。
而我这个人更是站在原地,一步都走不动,如遭雷劈。
这场亲事的新郎倌,不巧正是隔壁公主府,哦不,如今该叫太子府的主人,顾清川。
昨日他同我说的话余温尚存,如今却要娶旁的女子。
太子府门前聚集了许许多多的人,是啊,原以为的清荷公主摇身一变成了太子,还要娶亲,又如何教人不觉得稀奇?我跟随着人群挤到门前,府里布置得喜气洋洋,同一年前将军府有过之而无不及,太子成亲,自然所有都是最好的。
而等到真正的新郎倌接亲归来时,这府里府外就更是热闹了。
我望着他骑着棕红的高头大马从街的另一头缓缓而来,身后跟着接亲的队伍,还有一顶硕大的花轿。他本就生得俊朗,如今一身鲜艳而刺眼的喜服,脚上是墨黑雪锻长靴,甚是用力地踩着那马镫,而素来披散着的长发如今被高高束起……
……竟还是用的我昨日送他的那玉冠。
这是何意?娶了别的女子也仍旧惦记着我么?
我脑海中不断想着夜里他娶的那个女子为他将玉冠除去,再将衣物脱下,情深意切地望着他,声音甜糯地唤他“夫君”……
当真幸福美满,却也刺眼得紧。
我虽是男子装扮,胸膛里装着的却也是个十足的姑娘心,对这种眼瞧着自己心爱的男子娶别的女子的刺激着实是接受无能,光是离得这样远就心如锥刺,若是他带着新嫁娘到了我跟前,我不敢……不敢想象我会有怎样的举动……
是以我迅速地逃回了将军府,甚是狼狈。
他隔得那样远,应当是看不到我的吧。这样也好,若是看到了,必然会觉得心中愧疚难当,可他不知,我从来就不希望他对我有劳什子愧疚。
我这一生,只愿他平安喜乐。
跑回去的路上我撞见了正在前院练剑的哥哥,他见我神色不对,便将我拦住问我发生了何事。
何事?这件太子结亲的大事他应当比我更清楚才对。我挣脱开他的手,自顾自地跑回了房中,将整个人埋进被中,心中酸涩,哭了个昏天暗地,而后哭得累了,便连何时睡去了也不知晓。
待再次醒来已是第二日清晨,可见虽许久未睡得如此酣畅,但我能睡的本事还是分毫没减的。
但我只睡了这半个白日和一整夜,这皇城便换了番天地——
昨日太子宫外大婚,宫内贤妃却同自家的二皇子逼宫意图篡位,而本该卧病床榻的皇帝却突然大好,端坐大殿;本该在宫外洞房花烛夜的太子顾清川也不知为何出现在了宫中,带着一队训练有素的暗卫将二皇子的军队尽数斩杀,未杀的也大多自尽抑或降了。二皇子见大势已去,便在殿外抹了脖子,而皇帝念在贤妃多年侍奉御前,只发配了她去离皇城数千里之外的白云观出家修行,了却余生。
此番太子立了大功,终于可以继承大统——皇帝将皇位禅让给了他。
我听到这消息时,除了感慨自个儿不过睡了一觉这天下便换了个皇帝,便只余替顾清川高兴,我知道,这一日,他等了太久了。
多年以来不能以男儿身示人,没有平常家小孩该有的爹娘的关爱,日日窝在公主府那方寸之地,更时刻要提防自个儿的身份暴露,引来杀身之祸。
若说我这些年的成长苦,那他不知要比我苦了多少倍。
可如今,他终于等到了。
我脑中突然闪过一个想法——或许他昨日娶的那户不知哪家的女儿,不过是个计,是个为了引蛇出洞的计,如今大功告成,他成了皇帝,自不会久留那姑娘在宫中。
他分明告诉过我,他只爱我一个的。
我狠狠地敲了敲自个儿的脑袋,原以为这一年还成熟了些,却不想仍旧是个遇事只看表面,只随着自己心意行事的傻子。
我怎的就不会将他前日里的话语同他昨日的举动略微地联系联系呢。
唉。
自觉反应迟钝的我将自己好生打扮了一番,静坐府中,等着他的传召。我想,他既说过会娶我,便不会食言。
可我等了两日,等来了他封后的圣旨。
他的皇后,不是我。
哥哥进到房中,将我望着呆滞失神的眼光,摸了摸我的头,如往常许多年一般。
“萤儿,这些年里,你同顾清川的来往,我同爹爹其实都知晓的。”他见我抬眼,便又冲我温和如春风地一笑,继续:“爹爹素来疼爱你,觉得你有一位你以为是女子的同性好友,能同你说说话,让你不至于太苦闷,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所以若非如此,你真当将军府里那些彪形的守卫汉们是吃闲饭的?连你日日爬墙外出也不知?”
我甚羞愧,原是一直以来都不过是我自个儿以为我很精明,却不知旁人是惯着我不愿拆穿。
顾清川如此,爹爹同哥哥亦是如此。
“但你其实应当知道的,皇帝素来忌惮爹爹手中的兵权,甚至一直想置他于死地,只是苦于爹爹无往不胜,他找不到机会。顾清川的性子这些年里我们也派了人去探查,他比之他的父皇,虽是更英明决断,却仍旧是个要身居高位的人。身居高位的人,从来都不允许有任何人威胁到他的权力,倘若有,这个威胁到的人,便只有死。”
哥哥叹一口气:“萤儿,哥哥知道,你已然知晓顾清川的身份,也将自个儿的心栽了进去,但他如今是皇帝,不是当年的小太子,更不是那个陪着你玩的小公主。他接了他父皇的位子,就注定了要同我们为敌,若是你再执意地要同他在一起,便是要将爹爹和哥哥送由他摆布……萤儿,哥哥这一生,都只想让你做你觉得高兴的事,你有了喜爱的良人,哥哥本该绑也要将他绑来同你成亲。可如今,哥哥……”
他说着说着竟有些哽咽。
我印象中的哥哥,是从来云淡风轻没有愁容的,即便是在沙场之上,也是立于众人之上斩杀敌军所向披靡,我从不曾见过他这样难过。
而我当真见到了,却是他同我陈述这样一个事实以后。
其实我又何尝不知呢,我只是怀着一分极为微小渺茫的希冀,盼望着顾清川能看在同我的情分上,饶了我父兄,同他们相安无事便好。
如今看来,似是不能。
哥哥临走前似是又想起了另一件要紧的事,已然退出了房门又重新走进,将我望着,面色深沉。
“你是不是至今也不知顾清川娶的那个女子是谁?”
“她是顾清川那日杀尽宫中带的那支暗卫的统领的女儿,今日封后的那位,也是她。”
“顾清川,他当真是同他父皇一般,为了权力不择手段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