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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来归(1 / 1)

来归

庞初晖只觉喉中涩涩,想睁开眼时,眼底也是酸酸涩涩的,原是一缕朝晖照进眼底,明晃晃的,她一个不防,生生被那金光刺出一点泪花。

这感觉……如此真实。真如那生得极妖冶的店主人说得那样,这竟是个虚幻的所在么?

眼前的月白枕头,天青被面,湖绿纱帐,还有稍远处的那个插着新剪下来的杜鹃花的钧窑美人觚,却是骗不了人的。这里真的,是自己的闺房。司墨亦早就起了,面无表情地来服侍她起床,却在看到她面容时微微惊呼一声,“小姐,您怎么哭了?”

“今日……是那一日?”庞初晖没有接司墨的话茬,只是呆呆地问她。

“您在说什么呢,”司墨抿嘴微笑,“今日正是五月初四日,您不是还和王家公子相约着去嘉树堂观瞻苏先生的新稿么?”

却见庞初晖愣怔着,泪水开了闸似地往下淌,“真的是这样啊……”

“小姐?小姐!您可是做了什么噩梦?”司墨发急了。庞初晖自四年前祖父去世之后,便再也没这样哭过。

对方有点苍白的美人脸儿上许久才绽放出一个有点勉强的微笑,“司墨,今日本小姐身子不适,便赖你去知会王公子一句,这个约,恐怕初晖赴不成了,改日罢。也转告他,今日暑热难堪,最好他也能待在家中消夏。”

“是!”司墨不敢大意,打量着小姐大约真的身体不适,得令便急忙去了。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这边庞初晖思量着新近回了趟过去殊为不易,精神上还有点接受不了,那厢王滂也不见得多好过。他本是与庞初晖约了去共赏子用先生新稿的,怎奈少女约是中了暑气,身子不适,只好爽约——这是她那个愁愁苦苦的小侍女与自己说的。他一忽儿担忧庞初晖身子,拉着司墨细细盘问庞初晖如何不适,其细密乃至婆妈,把司墨搞得心里暗暗叫苦;好不容易司墨脱身走了,又一忽儿,他觉着怪没意思的,整个人微妙地有点怅然不乐。

这算什么呢?王滂王沅泽面临着二十年来第一次的心旌摇动。他觉着心中烦闷,索性放了书卷,到后园临水垂钓去了。却见池中一朵菡萏初胎未久,蓓蕾尚且娇嫩,一点娇红若隐若现,颇像他惦念的那人乌发掩映之下的半只细小的耳朵。王滂一时走了神,再回过神时,一条上了钩的锦鲤,早又逃之夭夭了。

不知心底何处涌上了一股杂着冷和暖,酸和甜的潜流,这潜流击得王沅泽一时间不知所措。他甚至有点恍惚地想,大概自己这样,为了她也可以死上一遍……

有道是,心动不若行动,王沅泽也算这句话的忠实信徒了。一等到父亲王安磊回府,王滂便禀了父亲,自己想要求娶那位在家中行二的庞初晖小姐。

“你要求娶那位?”王安磊眯着眼睛审视着这个他最为看重的儿子。

“是,父亲!”王滂红涨着面皮,却比平常更为大声地回答。

王安磊的眼睛微微睁开了些,睨着跪伏在地上的儿子乌黑的发顶,半晌道,“若为父不答应,滂儿又要如何?”

“若父亲不答应……”王安磊思索了一下,便大声道,“若父亲不答应,孩儿便努力劝服父亲,求恳父亲垂怜孩儿,答应孩儿求娶庞小姐;若父亲答应的话,孩儿……孩儿真是世上最幸福的人了!”

许久,王安磊都没有什么回应。王滂忍不住偷眼看看父亲,却发现王安磊的表情相当精彩;乍一看像是有点发怒了,仔细看时,就会发现他眼里藏着点无奈。王沅泽知道,这是父亲犹豫不决的表情了。

“滂儿可知,你要求娶的小姐,是什么样的人?”王安磊抿了口苦丁茶,噢,真够苦的。

“孩儿知道!”王滂带着点喜色,侃侃而谈,“庞小姐才华横溢,性情散朗洒脱,与孩儿颇为相得……”

王安磊微微笑了,那笑是有点苦涩的,大概是被苦丁茶染的吧,“滂儿,你说的都对,但你究竟太年轻,让为父与你分说一二吧。首先你要知道,那位庞二小姐,原是庞阁老当年最爱重的一个孙女,她家里的几个兄弟,倒都未必有她受宠爱。”

“就算庞阁老已经故了四年,庞二小姐在家中仍然极受看重,想要求娶了她来,怕是不比登天摘月要简单。”王安磊看到儿子抬起涨红的脸,似要分辩些什么,便摇摇手,示意他听自己说完,“当然,以你父亲我如今在朝中的地位,还有滂儿的为人和才学,我王家家风又清正,想也没有如此困难,为父舍下一张老脸去替你求娶也罢了。”

“既如此……”王沅泽有点不明白了。庞阁老当年位高权重,家门高贵,不过也绝非自己不能高攀的;那么,父亲为什么……

王安磊知他还未想通,深吸了一口气,缓缓说道,“滂儿,为父如何不知你的心思?那庞二小姐的人才确是不错的,生得好,才学也好,也对你的性子。可你要知道,庞二小姐当年被庞阁老摘星星拿月亮地哄着惯着,性子恐难免骄纵。为父倒不是说这样不好,大家的女子,不骄纵些倒不像了,可滂儿也是为父和你母亲宠大的。你们两个啊,做个朋友倒还相得,但结亲不比其他,是要过一生的。两个人都骄傲,都锐利,滂儿想一想,这要如何处得?”

王滂确实没想过这个问题,但他听了父亲的话之后,也没有就此熄了念头,反而更坚定道,“父亲说得虽是,然而孩儿喜爱庞小姐,已是不可自拔。孩儿若真能娶了庞小姐为妻,定然能够爱她重她,她纵有什么骄纵之处也不打紧,孩儿一并包纳了她便是。”

傻孩子。王安磊叹了口气,问出另一个问题,“纵如此,那庞二小姐可喜欢你?”

王滂语塞,然而一对清凌凌的眼睛仍是看向王安磊,眼里满是坚决。

王安磊微不可见地摇摇头,“罢了罢了,都是冤孽……既是这样,咱家便卜个吉日,央人上庞府提亲也便是了。只是滂儿你要记住,此事成便罢了,若不能成,你莫要就此生了执念出来……”

如王安磊想的,这事对王家而言也不算困难。王安磊前不久升了参知政事,也得下僚称一声“相爷”了。又兼王滂本人青年才俊,庞家上下都很满意,两家迅即悄没声息地订了亲。来年春天国丧一过,庞初晖便做了披红戴翠的新嫁娘,正式嫁到相府去做少夫人了。

说实话,庞初晖没想过,这个虚幻的重来一次,竟会是这等发展。她回归当日,那邢国公的幺子确也纵马伤了人,她听到这消息时,心脏都提到喉咙里去了,受害人却不是王滂,她终于大大松了口气。本欲便这么施施然回到现实去,可她家此时已与王家议亲订婚,庞初晖成了王沅泽的未婚妻子。想想那时,王沅泽初初身故,她伤心又愧耻,觉得自己理当赔上一辈子,为他祈求冥福,而嫁人之类的,她那时也不及多想了。回到这个时间点之后,王沅泽既然未死,她本该就这么放下那个关于他的执念的——但她真决定这么做时,又觉得有点不舍似的。拖来拖去,竟拖到她做了王沅泽的妻子的这一天,命运该是何等弄人啊!

于是,当庞初晖的盖头被揭开时,她看到了一张年轻的、俊朗的、但不知为何有点陌生的脸孔,那是她现在的夫君王沅泽。他也看到她;没等说话,脸先红了一半。

“啊,那个……”庞初晖决定给自己的婚姻生活开个好头,但她一张口却说了一句,“王沅泽你今天化了妆?”

“……啊,我……小生…………”王滂有点语无伦次了,脸孔憋得更加紫涨,一个忍不住,大声道,“我,我很高兴!今天和初晖结婚,我很高兴!啊啊,对了,我应该去洗洗脸……”却冷不防一只手被庞初晖捉住,他便僵硬地停在那里了。

“就那么怕我?嗯?”庞初晖眼里闪着促狭的光芒,哪还有刚才的那点紧张在?

王滂愣了半晌,笑了,笑得灿烂,“是呀,怕得很。就怕好不容易求娶来的娘子觉得为夫愚笨,就这么跑了,该怎么办呢?”

“哪里愚笨了,沅郎这般少年风流,我如何还跑得了……啊……”庞初晖笑着,刚想迎上去,便被王沅泽结结实实抱了个满怀,耳边是他低低的笑声,庞初晖的耳朵不争气地红了。而那怀抱,是带着点初春的松枝味的,洁雅而又暖和,她莫名地觉得有点安心下来了。

这个青年,正是她要托付一生的良人呢。

虽然是虚幻的一生。虽然是不能抓住的,镜花水月似的一生。

是呢。若还是现实世界的话……王沅泽已经长眠了,断不会这样以人类真实的温暖体温环着自己,并喃喃着要保护自己,一生一世。

但是这温暖,却是在她孤身一人的芥子须弥中,她能抓住的唯一。

听说,听说你不会死,会这样一直爱重我,保护我,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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