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必让她知道
裴晟宇过来的时候，凌筱悠已经又睡了过去。裴世娜守在她旁边，医生正准备推门离开。
“她怎么样了？”裴晟宇的腿上还打着石膏，身旁扶着两个小护士。
“醒过来就算脱离了危险。”医生会心地笑笑，但脸色却又凝重起来，“不过，太太脑中的伤是旧伤，错过了最佳治疗时机，淤积的时间太长，恐怕……”
“最坏的结果是什么？”
“现在还不确定，可能还要住院观察一段时间。”
医生推门出去，小护士扶着他走到病床前。裴世娜立马站起来，扶他坐下，然后对小护士摆摆手：“你们去忙吧，我来照顾他。”
凌筱悠还在睡，往常这样的动静准得吵醒她，可现在大约是牵动了大脑中的旧伤，整个人都变得分外渴睡。
她大概已经知道了，可她竟什么都没对他说过。
如果不是这次经历，也许到死她都不准备对他说。
裴世娜给凌筱悠掖了掖被角，在床边的单人椅上坐下。沉默半晌，眼中竟浮起一倏淡哂，“可真有意思，那会儿凌云恺逼你娶她，后来你又那样逼她，连我都以为你恨死她了。可现在倒好，为了她，你竟把自己弄成这副摸样。”
裴晟宇却并不看她，目光温柔却只落在一个人身上。半晌，才淡笑起来：“如果我不愿意，你真以为有人可以逼我？”
这是裴世娜第一次听自己的哥哥提起这段往事，从前这种问题他都是不置可否的。大约她也实在没料到，愣了几秒才问：“既然如此，两年前那些……”
“你以为我有选择吗？”他的语气倒依旧是一贯的波澜不惊，“那边是她哥，这边……她总得做出选择。如果不是我就只能是她，既然非得有人要狠心，又何必让她……”
床上的凌筱悠动了动，他没再说下去。
裴世娜却像受了不小的震惊，半晌才叹了口气，“你该早告诉我的。”虽然她什么都不能做，但至少能为他分担一些。
她一直以为，他的一切自己都看得清清楚楚，可现在才明白，做了这么多年的兄妹，或许她从来没有了解过自己这个哥哥。
裴晟宇没说话，裴世娜却无端地替他难受起来，“那现在为什么不告诉她？”都过了两年，还有什么放不下的呢？
他只摇摇头。
有的东西，别人看到却未必真的明白。凌云恺对凌筱悠有多重要，裴晟宇心里十分清楚。
凌云恺如今的状况，醒来的几率几乎为零。而他和她之间，便终究会隔着那些不可逾越的屏障。
既然结局已经注定，那这些又何必让她知道呢？
凌筱悠只觉得这一觉睡得真长，就像饿了许久后，突然吃到酒足饭饱。如果不是手上挂着吊瓶，她真想舒舒服服地伸个懒腰。
“醒了？”耳畔传来熟悉的声音，她赶忙转过头去。
“阿宇！”险些从床上跳起来。
“躺下！”男人马上冷脸，“生病也没个生病的样，看你这样子，大概又想写检讨了。”
“我才不怕呢！”热情被人浇了盆冷水，她只撇撇嘴，“反正也不是没写过。”然后立马又笑起来，“不过我现在是病人，你肯定舍不得。对了，你的脚还疼吗？”
转移话题的本事倒是见长了，裴晟宇也见怪不怪，只问：“后来那段路，是你把我背出去的？”
凌筱悠倏地脸红了，但又十分振振有词地抬头：“如果不是你太重了，我本来是可以背到露营地的。”
“是，你这么厉害，也不知那时候那眼泪流起来怎么就没完了。”他倒挺不在意，脸上写满的都是嘲笑。
“那是……”
凌筱悠正要反驳，裴世娜从门口推着个轮椅进来了。凌筱悠看得呆了几秒，然后伸长脑袋去看他放在床边的腿，这才注意到上面还打着石膏。
心里突然又难受起来，只那样看着却不说话了。
裴晟宇摸摸她的脑袋，“以后你少闯些祸，我就谢天谢地了。”
“行了行了。”裴世娜走过来，打趣，“当我是透明的呢，这里是医院，可不是什么卿卿我我的地方。”
“单人病房是私人场所。”凌筱悠的立场极不坚定，前一刻还在跟裴晟宇拌嘴，现在又倒过来帮他说话。
但说完自己又觉得有些窘迫，赶紧又低下头去。
不过这句话倒挺奏效，立马为自己赢得了盟友。裴晟宇极其不满地看了眼那张轮椅，并没有要坐上去的意思。
却对着凌筱悠问：“饿了吗？”
本来凌筱悠还没觉得，他这么一问，肚子好像真的就“咕咕”叫了起来。于是很认真地点头，“嗯嗯。”
裴晟宇立马换了副脸色，对着自己的妹妹：“没看到你嫂子说饿了吗，还不快去拿吃的。”
裴世娜很鄙视他们这样的夫唱妇随，但鉴于两个都是伤员，便只好无奈：“行，你们都是大爷，吃什么？”
这招很受用，凌筱悠受宠若惊，险些就抱着裴晟宇亲了一口。但转念又觉得，毕竟当着小姑的面儿，还是得矜持一点。
吃的无非也就是些清粥白菜，寡淡无味得很，凌筱悠从来都挑食，现在饿慌了，却也顾不得许多，只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
护士小姐又进来换吊瓶，听到自己至少还要打三天的吊瓶，凌筱悠心里顿时就不痛快了。可是裴晟宇在旁边，她就不能把这些不痛快表现出来。
护士小姐离开，裴世娜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不见了踪影。凌筱悠百无聊赖，戳了戳床边那人的手，“医生说过你的腿什么时候才可以好吗？”
“过几天就能拆石膏了。”她昏迷的这些天，他的腿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对不起。”眼前有些迷蒙，她又低下头去。
方才他出去了一会儿，护士小姐那些话让她心里又不好受起来。潜藏的内疚就像冬天野外的那些风，无孔不入，只管往心里钻。
“您先生那腿伤可不轻，骨头有错位的迹象，可竟愣生生被他自己接了回去。”护士小姐脸上有不可思议的表情，然后心有余悸地摇摇头，“天哪，没有任何麻醉，简直无法想象那得多疼。
大腿上那条口子也是，险些就深及腿骨了。如果当时再晚送来一步……”仿佛又回忆起当时的情形，护士小姐的语气顿了顿。
这些话听得凌筱悠一阵胆战心惊，身体像被人突然用箭射穿了一样，胸前里一口气突然就没提上来。
不过护士小姐又安慰：“还好现在没事了，倒是你，昏迷了这么好几周，总算是醒过来了。”
“好几周？”
“您先生没告诉您？”护士小姐人挺热络，想了想又笑，“可能他不想让您担心，看得出来，您先生挺爱您的。”
护士小姐也是避重就轻，对于她的病情只字未提。这是病人的隐私，既然她的家属都没有提起，她也不好多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