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年前那个男人
眼前是一个年过半百的男人,一身简单的黑衣,鬓发已有些许的斑白。在凌筱悠如今的记忆里,很多人和事都已经逐渐淡去,如同一场荼靡花事后,漫天飘零的雪片。
这样年纪的男人,她只记得成叔,那个待她如女儿般的男人。可眼前这人却并不是成叔。
为了替哥哥顶罪,成叔早已进了监狱。自从两年前凌筱悠就再也没有见过他,不是不想,而是不能。
对峙半晌,凌筱悠终于回神往后退了半步:“你是谁?”
“小姐不记得我了?”像是在询问,却更像是肯定。顿了顿,男人又开口,“两年前去机场的路上,小姐为了救大哥……”
“是你?”凌筱悠突然瞪大眼,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的人。
“小姐还记得我?”那人笑了笑,眼里又有些怅然,“看来老天还是有眼的,我以为只有自己活了下来,没想到如今还能见到小姐。”
“你……”凌筱悠惊讶得说不出话。
当年和她在车上的还有司机,车滚落河谷的时候,她以为他们都必死无疑。可后来她却侥幸活了下来。
醒来的时候,她向救她的几个人打听过关于司机的消息,可他们却说什么也没见到。没见到车的残骸,也没见到有其他人。
惊诧间,若醇已经从床上跑了过来,扯扯她的手,“怎么回事儿,什么意思?”
凌筱悠回过神,眼睛已经瞪到发疼,加上没睡好的缘故,看起来有些红红的。她仰起头揉了揉眼角,然后深吸进一口气:“要不先坐下说吧!”
“不用了。”男人立马伸手制止,“那些人警惕得很,保不准一会儿就醒了,我得抓紧时间回去。”
“回去?”若醇反应很快,抢先一步,“你跟那些人是一伙儿的?”
男人看了若醇一眼,又看向凌筱悠,仿佛是解释般开口:“我没想过自己还能活着回来,但既然回来了,便总得活下去。虽然沈御风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不过比起老二和裴晟宇……”
男人眼中闪过一抹阴鸷,凌筱悠却从那些话里捕捉到什么信息,“所以你现在跟着沈御风?而这回绑架我们的人,也是沈御风的手下?”
虽然她一早就猜到了,但并不敢百分百的确认。如今正好问个清楚,如果真出什么事儿,也好做个明白鬼。
男人倒也不隐瞒,点头道:“不过我没想到真能在这里遇到你。今晚那几个人喝醉了,我被叫过来替班,正好听到那些话,才过来确认一下。”
果然是沈御风,上回薛璐璐的事应该也和他有关系。凌筱悠忽然有些明白了,难怪裴晟宇会将她禁足,难怪他要带她去训练场,要那样逼她。
她终于明白过来,可是似乎有些晚了。
裴晟宇是怎样的男人她自然清楚,他怎么可能容许别人的威胁?她还记得薛璐璐出事的时候,她问过司徒凯:“什么时候会轮到我呢?”
那时她哪里会想到,不经意的一句话,如今竟然一语成谶。因果轮回,果真就轮到她身上来了。
她看着眼前的男人,眼角弯出一抹嘲讽:“他们想威胁裴晟宇?”然后又自顾自摇头,“没用的,他根本不在乎任何人。”
“我连我自己都不爱,还会爱别人吗?”这是他亲口告诉她的。
当初薛璐璐不也是他的枕边人吗?可即便是对于那样一个千娇百媚的女人,他也可以不留丝毫余地,更遑论她呢?
凌筱悠终于相信,那个男人的血是冷的。
她望向天花板,眼神有些颓靡,一时找不到焦距。眼前的男人却开了口:“小姐放心,无论如何,就算拼了这条老命,我也会将你平安救出去的。只是现在还得委屈你待在这里,这些天他们防着裴晟宇那边耍花招,时时刻刻都盯着这里。要出去恐怕还得等他们放松些警惕才行。”
凌筱悠没有回答,也没有任何反应,依旧望着天花板,就像是没听到他的话一般。
又过了几秒,她却突然拉住男人的衣袖:“你不用管我,但如果有可能,我希望你能帮忙把她救出去。”
顿了顿,言辞更加恳切了些:“大恩大德无以为报,如果以后有用得着我的地方,尽管开口,只要我能做到就绝不会推辞。”
“凌筱悠……”
若醇张开嘴,似乎是要说什么,却被她坚决地打断:“我们是好朋友,这是无可争辩的事实。你事事考虑到我,我也很开心,但如果你不想让我内疚,那我希望你能离开这里。”
“可……”
若醇还要说什么,那男人却在她之前开口:““小姐不必说这些,你放心,既然我在这里,哪怕是拼了这条老命也一定会让你们平安离开。”
“不,”凌筱悠摇摇头,“这些人既然抓了我们来这里,就必然有更深的打算,你不必冒这么大的险。如果……”
“不会有如果的。”男人眼里也闪过一丝坚决,抬头看了看时间,“时候不早了,你们先休息。别担心,有什么情况我会通知你们。”
说着又小心地打开身后的门,转眼间已经闪身出去了。
这一离开便是两日。
两日后的晚上,有人突然在外面拍门,“开门。”那语气和力道都非等闲。
凌筱悠和若醇面面相觑,这几日被囚禁在这里,虽说是囚禁,但好歹还分了间房间,这里上上下下也对她们挺客气。
可今晚这架势,想来必是出了什么事。
凌筱悠放下手里的书,若醇也将电视的声音调小,试探着问了句:“什么事?”
“开门!”门外之人并不回答,语气却更不客气了些。
凌筱悠心里一咯噔,身体僵硬了几秒,声音也僵硬着:“等一下,换衣服。”
但她们从上到下却穿戴整齐,也并没有什么衣服可换。若醇将电视彻底关了静音,抬头问:“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
“不知道。”凌筱悠心头忐忑,说完这句两人一时无话。
过了片刻,实在拖不过去了,她只得起身去开门。
门外是她从来不曾见过的新面孔,两人一进来二话不说先呼过来一巴掌。这一巴掌想必是用了实打实的力,凌筱悠被打得鼻血横流,跌坐在地上,脑袋嗡嗡作响。
若醇惊叫一声跑过来,将她护在身后,战战兢兢却还要逞强,“你、你们干什么?”
眉骨处有道轻微刀疤的男人躬身下来,一把扯住若醇扔了出去,另一个稍矮的男人冷笑着上前。
凌筱悠坐在地上往后缩了几步,语声战战带着十足的警惕,“你们要干什么?”
“干什么你马上就能知道了。”那人突然一把扯过她的手,然后又眯着眼仔细观摩起来,“不过你也别怪我们,要怪就怪你自己嫁了个好老公。”
裴晟宇,他果然提到了裴晟宇。
有薛璐璐的前车之鉴摆在那里,凌筱悠心里早清楚,他断然不会来救她。可即便如此,她心里还是存着一丝侥幸。
她总记得夜色掩映下那些温存的话,总记得在荒山里他对她说的那句:“既然找到了你,我就不会再轻易丢下。”
可那终究不过是情势所逼时一句无心之言,又岂可当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