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他不是天生的薄凉
这个意外就是若醇。
但她却并不觉得自己是意外,倒赞叹自己确实是个侠义之士。能救人于危难,且不分敌友,忘我牺牲,这种大义凛然的精神实在是之薄云天、感天动地,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涕下。
司徒凯打完电话,她竖着耳朵听了好一会儿,也就记住了那句:“那些人没有一个是会手软的,我要是不救她,恐怕那脚下去她就只有半条命可以活了。”
这句话应该是在向电话那头的人解释今晚的状况。
她将这句话反复在心里回放了几遍,司徒凯嘴里那个“她”,说的应该不会是别人。但她此前一直觉得,踢他那个男人虽然凶神恶煞,但好歹她是女人,那一脚未必就能落到她身上。
反而是因为他那不合时宜的话,才会让那些人误以为他很在乎她,才会强行也要将她留下。
其实他哪里在乎她了,不过是为了给他自己争取时间,故意用她来拖延而已。
不过最后他还是拖住那些人让她跑了,这点对她很受用。而刚才听到电话里那样说,她听着又觉得更加受用了些。
一时也忘了要提医院的事,只问道:“你当时真是为了救我吗?”感觉言辞太过切切,又稍稍表现出些许不屑,道,“但我感觉你不像是那样好心的人。”
司徒凯侧身靠在后座上,目光望着窗外却并不答话。
若醇讨了个没趣,讪讪地收起嘴角那丝笑意,才问:“走了这么久,怎么还不到医院,你还撑得住吗?”
看他那样子应该没什么撑不住的,她也不过就那么随口一问而已。
他却不冷不热地反问:“我说过要去医院?”
若醇想了想,好像意识到什么,提高了音量问道:“这不是去医院的路?”
他却不再回答。
只这态度就让若醇有些莫名地生气,狠狠踩下一脚将车停靠在了路边。司徒凯始料不及,身子往前倾了倾,浑然不觉就拉动了伤口。
他狠咬了一口牙,脸上终于有了表情:“方若醇,你找死吗?”
见他怒,她便高兴。心里堵着的那块石头也稍稍放下,她转过头嘻嘻一笑:“我可不找死,今晚承司徒少爷的情,我好不容易才能这么逍遥快活,哪里舍得去死?”
也不知是因为疼还是因为怒,司徒凯咬牙切齿,“我他妈就是多管闲事!”
很少见到这样的司徒少爷,除了新鲜,若醇还觉得有几分可爱。那个冷冰冰、寒岑岑的男人,如今竟也会有这样气急败坏的时候。
方若醇,你真是好样的!
若醇在心里笑了一回,才胸有成竹道:“这样说来,今晚你确实是救了我来着。看来司徒少爷也还不是冷血到没有人情味儿,不错,孺子可教也!”
司徒凯方明白过来自己着了这个小丫头的道,孺子可教?她倒是能想出这样的话。
只是他却又想起了凌筱悠,似乎从前那丫头也喜欢对他说类似的话。嘴角浮起一抹不自觉的笑,那时是怎样的情形呢?
那时的记忆被他封存在心底最不可触及的地方,已经很久都不曾再翻阅。
“对了,就是要经常这样笑笑才好。看你笑得这么诚恳,本姑娘就再送你一程。”若醇以为他是被自己逗乐了,嘴角也扬起一抹笑容。
缓缓启动了车,又问:“对了,不去医院那我们现在是去哪里?”
司徒凯心情尚好,也不在乎回答她一个问题,缓缓吐出两个字:“我家。你如果再踩刹车,我不介意把你扔下去。”
若醇刚准备挪到刹车上的脚赫然停住,犹豫了半秒,还是放回了油门上。
“去你家干什么?”斜眼向后觑过他,眼里浮上来一层警惕,“本姑娘可是卖艺不卖身的。”
想到包间里那几句玩笑话,她的心还忍不住多跳了几下。
后面半句话显然把司徒凯逗乐了,笑:“卖艺不卖身?”亏她能想到这些风马牛不相及的话。
他挪了挪身体,调整好舒适的姿态,才问:“你卖什么艺?”
不过是个比方,她哪里有什么艺可卖。若醇一时答不上来话,他却又道:“或者你也可以试试卖身,看我有没有兴趣买。”
“你……”司徒凯对毒舌这项活动的喜爱,似乎永远都意犹未尽。
“好好开车,看你的表现本少爷会考虑考虑到底有没有兴趣。”他并不以为意。
若醇却变得怨毒:“刚才那刀就不应该劈在你的肩上。”
“哦?”一个字尾音上扬,他却看不出有半分不高兴,只道,“如果你忘了你刚才紧张得有多厉害,我不介意提醒你。”
“我天生就悲天悯人。”憋了半晌,若醇只憋出这么几个不痛不痒又不解气的字来。
和司徒凯的斗法,看来她是不怎么有翻身的机会了。
好不容易把他送到了家,因着他的伤,她还得为奴为婢把他送进公寓。不过他的那套公寓还真是名副其实的公寓。
不仅所处地理位置优越,且里面的空间也是十分敞亮,装潢精美,大气却并不奢华。倒跟他冷冷淡淡的性子着实有些不符。
她本以为,像他这样的人,就该住在一个毫无人气的冰窟窿里。房子再大也应该是冷冷清清,没有人情味儿的。
哪里想到,这房子多多少少竟还让她产生出些许温馨的感觉来。
整座公寓上下两层,都是以明亮的白色作为主色调,间杂有些许的草青色。恰到好处的布局,虽家具陈设还是简单了些,不过好歹是有了人情味儿。
她将他放在客厅的沙发上,他倒是挺不客气,对着她就是一通指挥,“药箱在楼上,挨着楼梯第二间。还有,上去的时候顺便到我卧室拿件衣服下来,算了,把我的睡衣拿下来就行了。”
他吩咐地倒挺细,若醇看着他却突然不说话了。
今晚的司徒凯给了她太多的意外,除了冰冷和漠然,他竟也能和别的情绪扯上关系。生气、愤怒、紧张、毒舌、可爱……
那三月里草长莺飞般的笑容,迎着初春撒开的第一倏暖阳。
她看着,听他说着,平缓无波的心跳不知何时竟漏掉了好几拍。
她听过筱悠无意中透露的,那些关于他们的从前。他们也曾一起那样笑,那样哭,那样喜怒哀乐、爱憎分明。
或许他本来不是这样的,或许他的那颗心从前也曾是热的。
可后来又是怎么竟变得如此薄凉的呢?
若醇不知道。
但她却想,既然从前是热的,保不准以后也还能捂热。只是也许,但却让人忍不住跃跃欲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