僵持
沉阁从旅馆出来的时候,德明就慢慢尾随在了她的身后,若是以往她可能会觉得没必要,可是今天她觉得自己格外脆弱,于是没说什么,便默许对方继续跟着。
路过镇上的一家面馆,沉阁听见自己的肚子发出一阵咕噜声,刚才在旅店里吃晚饭的时候,她基本没怎么动筷子,现在倒有些饿了。
她回过头,有些不好意思地望了德明一眼,“带钱了吗?”
德明一摸口袋,尴尬道,“没有,少爷是饿了吗?要不您先在这吃,我回去给您拿钱去?”
沉阁觉得麻烦,感觉腹中的饥饿感并不是那么强烈,于是挥挥手道,“没事的,算了,没带就算了。”
“少爷不是饿了吗?”
“并不是很饿,心里有些堵,你陪我走一会儿吧。”
“是。”
沉阁就这样漫无目的地继续往前走,黑衣保镖默默跟在身后,什么也没说,渐渐的房屋稀少了,眼前出现一大片菜地,看样子似乎是住在这附近的居民种植的。
她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再回头,却发现德明忽然不见了。沉阁心里一慌,猜忌袭上心头。这么晚出来,身边只带一个德明,她会不会对他太过信任了?虽然德明是范爷爷送来保护她的,可是也不能排除他所有的嫌疑。
万一这个人是二叔埋伏到她身边的卧底呢?
如今她刚好远离魔都,在这荒郊野外,倘若就这样被杀死了,也怪不到沉宏斐的头上去。这样想着,她忽然感到心里发毛,双腿发软。
刚想转身逃跑,黑暗中,一个人影窜了出来。
是德明。
“少爷,你猜我手里拿的是什么?”德明的一只手背在身后,嘴角含笑。
沉阁心里警铃大作,难不成是一把匕首?或是一把枪?如果是匕首,只要她跑得够快,应该就没什么问题,可如果是枪该怎么办?
沉阁的额头冒出了一滴冷汗,大脑正飞速运转着。
德明,24岁,从事保镖事业四年,参加过正规培训,擅长格斗。这样的人,要如何才能控制住?见沉阁闷着头一直不说话,男人眼中露出了一丝明显的不耐烦,背在身后的手慢慢伸了出来。
“你等一下,我还没猜到呢。”沉阁见状大惊,连忙假装自己正在冥思苦想的样子。
“少爷随便说一个也行,再不快点我们就要被人发现了。”德明催促道。
“!”感觉到面前男人的骚动不安,沉阁心中一惊,来不及多想了,先卸下他的武器,然后朝着有人的地方跑!就这么定了!
打定主意,沉阁故意朝着他背后看了一眼,“啊!段衡,你怎么来了?”
德明信以为真,转头去看。趁他转头之际,沉阁一下子飞扑过去,一口狠狠咬在了德明的手腕上。
“啊!小少爷您这是干什么啊?!”手里的西红柿一下子滚落在了地上,德明痛得捂着手腕,一个劲吸气。
沉阁呆了一下,看着滚在地上鲜艳欲滴的两个番茄,脑袋里充满了问号,过了好久才反应过来。原来德明要给自己看的不是什么匕首和枪,竟然只是两个西红柿。
“你这西红柿哪来的?”
“偷的。”
“为什么偷?”沉阁立马转变了心态,将怀疑对方是杀人犯的语气改变成指责对方是小偷的口吻。
“少爷,您不是饿了吗……”德明的脸一下子红了,有些局促地立在原地,不安道,“您放心,这西红柿的钱,今晚我回旅店取了就送去给户主。”
沉阁一愣。
就在这时,远处的一户人家忽然开了门,几条大狼狗跑了出来。
远远传来户主的叫骂声,“什么人在我家菜地上呢?老子辛辛苦苦栽的菜就给你们随意践踏啊?”
大狼狗跑得飞快,转眼就到了跟前。沉阁吓死了,她生平最怕的动物就是狗。前世的时候就被外公家养的一条狗咬了屁股,后来外公为了替她报仇把那条恶狗给宰了,之后再没养过这种可怕的生物。
沉阁吓得脸色发白,双腿发软,就在这时,身边有人拉住了她的手,三两下将她背了起来,健步如飞地朝着镇上跑去。大狼狗追了一段距离,就被主人召回,却着实把德明给累瘫在地了。
沉阁也扑倒在地上,含了一嘴的泥。
“哈哈哈哈哈哈……”她就着这个姿势翻了个身,仰面望着璀璨的星空,放声大笑。
“少爷……你笑什么?”黑衣保镖一头雾水。
“德明,你是个好人。”
沉阁回到旅馆的时候,手里抱着一个西红柿,啃得正欢,一面走路,一面回头对身边的德明说着话。
“少爷,这西红柿摔裂了,上面的灰没擦掉。”
“没关系,好吃就行。”她笑眯眯地回望着德明,明媚的神色与离开旅馆前那股阴郁低落的感觉判若两人。
段衡靠在走廊的墙壁上,脸色阴沉地望着迎面走来的两人。
“这么晚,你们去哪了?”他皱着眉问,语气不大好。
“出去走了走。”沉阁望向他,眼中的笑意收敛,一本正经地答道。
段衡心中一塞,眼神更加阴寒了,“你难道不知道,这样出去很危险吗?”
“哦。”她点了点头,表示同意,“确实很危险,今天还被狗给追了,真是吓人呢。”
说到这里,她脸色白了白,回头对德明说道,“你回去好好休息吧,我也要去洗个澡,身上全是灰。”
“是,少爷。”德明向沉阁鞠了一躬,于是两人各自回房了。
段衡就这样沦为了背景墙,孤零零地站在过道上,额头慢慢暴起了青筋。他勾起嘴角,露出一个柔和至极的微笑,眼神却像要杀人似的。
沉阁一行人在华阳镇逗留了好些天。
最后两天,爷爷提议带沉阁去看看沈家外公。沉阁心里一直很激动,真正到了外公镇上的时候,她又忽然冷静了。像是被一盆冷水浇在了心里一样,她想起了三年前的那一通电话。
那时候父母的惨死,令外公受到了很大的刺激。而自己接下来的一通电话,几乎差点让老人驾鹤西去。舅舅恶狠狠的咒骂声悠然响彻耳畔,“我外甥女已经死了!你要是还有点良心,就别再打这种骚扰电话!老人家吃不消!”
三年的时间,那个创口才刚刚结痂,如今她却要带着一行人去再次揭开那道血淋淋的伤疤。
不,她不能这么做。她不能让外公再回忆起那段痛苦的记忆……
她不能去找外公,只要远远地看着他们,看着他们活得好好的,她也就心满意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