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相
由于晚宴中途遇到宋家两个变态,沉阁兴趣全失,早早便向范爷爷提出了回去的请求。范忠达也不强求,带她见了宋家老爷子后便随她一起退席了。
回去的路上,沉阁一直表现得有些心不在焉。
范老先生似看出了她的不对劲,关切道,“怎么了?我看你好像有什么心事。”
沉阁轻呼一口气,神色颇为无奈,“刚才我在酒店遇见了两个孩子。”
“哦?”
“他们一上来就挑衅我。”
“是这样啊。”范老先生微微笑了起来,慈爱地摸了摸沉阁的脑袋,“那你是如何应对的呢?”
“我觉得自己打不过他们,就逃了。”沉阁抬起双眼,黑眸中神色坦然。
范老先生嘴角的笑容一僵,眉头挑起,“这可不像你的风格啊,我听段衡说,你当初在圣若瑟可一直是越挫越勇,所向披靡啊。”
“呃……他是这么说的吗?”沉阁俊颜一红,继而又将脸转向窗外,表情不屑道,“我还以为,在他眼里我什么都不是呢。”
见沉阁这般别扭的模样,范老先生爽朗地“哈哈”大笑起来。他伸手轻拍了几下沉阁的肩膀,笑道,“虽然我不知道你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可从那晚你们的表现来看,你在他心中应该占据了一些地位。”
沉阁胸口猛地一震,不可置信地望向范忠达,“这个……您是从哪儿得出的结论?”
车里,灯光柔和,范爷爷脸上的细纹被染上了橘色的暖光。他转动了一下手里的紫檀木拐杖,高深莫测地笑道,“相信爷爷的眼光,段衡是个不错的孩子,值得成为你一生的朋友。也正因如此,我才会决定将他留在你身边。”
沉阁一时竟无言以对。
车很快停在了别墅前,范爷爷摸摸沉阁的脑袋,安慰道,“别想太多,好好与段衡相处。等你二叔那边的事情安排妥当了,范爷爷再接你回范家。”
沉阁站在雪地中,院门两边的门灯散发着淡淡橙光。她紧蹙着眉心,看着与自己告别后的范爷爷坐回车里。
灰蒙蒙的天空再一次飘起了雪花,加长劳斯莱斯车尾灯闪烁了几下,便慢慢朝前方驰去。
沉阁垂下的额发遮住了眉眼,面容掩盖在一片阴影之下,仿佛正想着什么心思。直到那走远的汽车逐渐消失在雪道尽头,她才忽然双拳一握,猛地朝着轿车离去的方向追去。
雪越下越大,脚下沉重的皮靴踩在雪地里发出一阵“咯吱咯吱”的响声。沉阁发了疯一样,不顾一切地横冲出去,猛地拦住了劳斯莱斯的去路。
开车司机大吃一惊,连忙踩下刹车,探出头来慌张道,“少爷!你疯了吗?”
“爷爷!范爷爷!”沉阁用力拍着车窗。
范忠达原本已拿起车厢里的晚报,刚读了不到三行字,就差点被司机的急刹车甩出去。紧接着,他又听见一阵“邦邦邦”的敲门声。范忠达降下车窗,这才发现,窗外站着一个气喘吁吁的少年。
沉阁的头发和衣服上落了许多冰渣子,鼻尖被寒风冻得通红,可是一双黑眸却无比犀利地盯着范忠达。那眼神如刀一般,带着慑人的魄力。
范忠达吓了一跳,额上冒出一丝冷汗来,肥胖的脸上神情变得十分木讷。
“小阁,你这是怎么了?”
“范爷爷,您刚刚的话是什么意思?”
“什么什么意思?”
“等二叔那边的事情处理好,就带我回范家。”沉阁眸中精光闪烁,神色坚定道,“我现在难道不是在范家吗?还是说,现在的我其实是被爷爷藏着的?二叔他……究竟做了什么?爷爷又为什么急着为我找其他支撑力?”
沉阁神色严肃,句句质疑。这副咄咄逼人的姿态和黑眸中刺目的锋芒,不禁让范老先生联想到一匹来自漠北虎视眈眈的小狼崽。
“范爷爷,您是不是应该告诉我真相了。”沉阁压低嗓音,表情在昏暗的雪光中看不真切。
“什么……真相?”范老先生艰难地吞了口唾液,心头升起一阵强大的压迫感。这个少年,难道已经开始怀疑什么了吗?
“在圣若瑟时,从二叔手中事先救走我……在沉家时,故意让我跟您回来……如今又带我结识宋家人……您所做的这一切都是在让我与二叔保持距离,这是不是意味着……”沉阁停住了,望着范老先生的眼神越发炽烈起来,最后她一咬牙,说出了心中的猜测。
“外界的传闻是真的吧?我二叔,就是杀害我父母的凶手吧?!”
范老先生一下瞪大了双眼,十分震惊地望着眼前这个少年。他……怎么会这么轻易就联想到这些?
“小阁。”许久,范忠达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他叹了口气,无奈道,“有些事,能糊涂还是糊涂些好。你现在还小,根本没有任何反击的余地。雪下大了,你回去吧。”
范老先生抬手揉了揉酸胀的太阳穴,对司机吩咐道,“开车。”
汽车排气筒冒出一串灰烟,慢慢朝前方驰去。
空旷的雪道上,最终只剩下沉阁一个人孤零零的身影。她的心像被谁狠狠地捅了一刀,蚀骨的恨意从伤口喷涌而出,很快便将她淹没了。
是那个人!真的是那个人!
她的感觉果然没有错!
爸爸,妈妈,你们的亡灵在天上看着吗?那个害死你们的家伙现在成了女儿的叔叔了。他设计害死了沉阁的父亲,追杀沉阁和年阿姨。那么,下一个就要轮到我了吧?
沉阁回想起自己还是沈初遥时,一家三口在一起的幸福时光,双眼逐渐变成了血红色,隐忍多时的泪水最终还是决堤了。她放声大哭起来,为过往的坎坷也为命运的未知。
似乎怎么也逃不掉呢?那个可怕的圈套。
回到宅子里,吴妈已经准备好了热气腾腾的养生汤,见沉阁衣服上落满了积雪,连忙上前替她脱下外套,递上毛巾。
沉阁双眼布满红血丝,鼻子也冻得红通通的,她接过吴妈手中的养生汤一口饮尽,“段衡呢?”
“大少爷在楼上看书。”
沉阁来不及换衣服,还穿着晚宴上那件黑色小礼服便不顾一切地奔上了二楼。此刻,她满脑子想的都是范爷爷在车上说的那番话。
相信爷爷的眼光,段衡是个不错的孩子,值得成为你一生的朋友。
其实,她也是这么想的。自那晚段衡救了她之后,她的心里便已经不再那么讨厌他了。
现在她要把一切都告诉段衡,她相信,凭借他的智慧,一定能帮到她的!现在她什么都没有了。没有亲人,没有伙伴,没有可以信任的人。她战战兢兢地活在仇人的眼皮底下,因为自己的弱小不敢轻易发出一点声音。
孤立无援的境地下,那么,至少,让他站在她这边吧。那个曾经一度令她深恶痛绝的混蛋,其实在某些方面上和她还是有几分相似的吧。
沉阁风风火火地打开段衡的房门,一下冲到了床沿边。
见那人果真捧着本厚厚的纯英文书籍在看,她顾不上打招呼,直入主题:“段衡,我二叔杀了我父亲,还派人追杀我和我母亲,我哥哥在中途和我们失散了,我母亲被他们害死了,现在他又想来抓我!段衡!你那么聪明,可不可以帮帮我?”
她噼里啪啦语无伦次地说完这一大段话后,眼神灼灼而期待地望着床上的少年。
时间仿佛静止了,空旷的房间里,除了少年淡定的翻书声,便只有沉阁粗重的喘息声了。
许久以后,屋子里传来“啪”得一声脆响。
段衡合上了手中的书,缓缓抬起脸来,那双墨绿的眸子幽幽地朝沉阁望来,嘴角微微勾起。
“小孩,离我远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