吐露心声
若换做是别人,也许早就羞愧得无地自容了。可沉阁毕竟是沉阁,有着非一般的忍耐力。她捏紧拳头,不甘心地向前踏出一步,“我说的都是事实!段衡,我知道你不是一个铁石心肠的人,否则那晚就不会冒险去救我。”
“噢?”少年冷酷地轻哼一声,绿眸中升起一股嘲讽,“还真是敢说啊。小孩,是什么给了你这样的自信?”
他抱起胳膊,嘴角恶意地勾起,“你难道忘了,在圣若瑟我是怎么对你的?我可清楚地记得有人说我是伪君子真小人来着。”
“那既然是这样……当初……当初……你又为什么要救我?”她被他说得无言以对,脑海中那些沉入深海的回忆慢慢涌来。
是的呢。当初,他对她的所作所为确实称不上友好呢。
“要问为什么的话,还真不好说。”段衡抬头看了看天花板,像在认真思索,然后如同找到了答案一般,“啊”了一声,冷笑道,“大概,是心血来潮吧。”
“段衡!”沉阁气地咬牙切齿。
事实上,他不过是个无权无势的孩子,又能帮得上她什么呢?至所以来找他,并不是因为范爷爷的那番话,而是范爷爷的话给了她来找他的勇气。
她只是希望能和他成为同伴,从很久以前就这么期望了。
因为他曾经无休无止的羞辱和作弄,她讨厌过他,否定过他,却也因他的气质,他的神秘以及他非比常人的能力,不得不一次又一次承认他。
虽然沉阁从段衡的身上学到了许多负面东西,比如伪装,比如陷害,但那些都是针对坏人的。沉阁的骨子里依旧还是当初那个坦荡直接的人,坚硬的外表下,包裹着一颗柔软脆弱的心。
她的直觉告诉她,段衡并没有恶意。可是那个少年却偏要摆出一副恶毒的嘴脸和拒人于千里的姿态。
她弄不明白,想破脑袋也弄不明白。
段衡从床上下来,走到了沉阁跟前,手起书落,“啪”的一声,重重砸在了后者的脑门上。
“小孩,有这个时间,你或许该多看些书,否则就不会这么轻易被别人洗脑了。”
他用了洗脑二字,意有所指,可此刻被情感冲昏头脑的沉阁却什么也没有意识到。
见他起身欲走,沉阁立刻窜过去,双手呈大字型拦在门前,一双漆黑的眼睛亮得惊人,“你答应了?”
“滚。”简短有力的单音节,段衡的耐性已经被这厮消磨殆尽了。
从前一直是他挑衅她,如今反过来了,他还真有些不习惯。
“你只要答应从现在起,和我冰释前嫌、握手言和,我立刻就滚。”她不依不饶,精致的一张小脸因为激动变得红扑扑的。
段衡冷冷地看了她三秒,忽然一个侧身擒拿将沉阁高高举起,然而,当她被高举到半空的时候,过肩摔的动作却忽然静止了。
到底是没有狠心摔下去。
天旋地转间,她整个人被他倒翻了过来。
沉阁费力地睁开眼,于是,看见了段衡的下巴。完全颠覆的视角,却因为靠得极近,让她双颊不自觉间飞上两抹酡红。
那人薄细的唇轻轻动了动,一阵热气扑面而来。
她听见玉石般动听的嗓音无比清晰得在耳边炸响。
“别再烦我,否则我会对你不客气的。”
沉阁完全僵化成了雕塑,任由段衡将她摆正,放好,然后看着他一脸嫌弃地向自己挥了挥手,发出一个单音节。
“滚。”
“嘭!”重重一道关门声。
站在门外的沉阁碰了一鼻子灰。
捏紧的拳头按耐不住心头悲怆,沉阁忍无可忍,大吼大叫起来,一拳砸在了段衡卧室外的墙壁上。剧烈的痛楚减缓了心中的刺痛,她浑身开始止不住地打颤,从没有一次抖得这么厉害过。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对我?我们明明是一起长大,同在一个屋檐下生活了三年的人。为什么就不能看在我孤立无援的情面上……对我稍微……别那么狠呢?
可恶的混蛋!
好,既然如此,那她就只好卯足浑身气力,做出一番殊死搏斗了!
段衡,咱们走着瞧吧!没有你,我照样能走出一条康庄大道来!
沉阁恶狠狠地瞪向那扇紧闭的大门,用力捏紧自己红肿的拳头。刚才那一拳下手太重,如今指骨上已是青紫一片。
发泄完之后的沉阁,心中逐渐恢复了平静,手上的痛觉越发明显了。
“嘶——哎呦,真疼。”她端着残了一半的胳膊,浑身虚软、欲哭无泪地回到了自己房间。
一墙之隔外,另一间屋子里,少年翻书的手微微一顿,素来幽深的绿眸内化开一道浅浅的柔光。
“哼,真是个笨蛋。”
……
原本以为,自那晚一别,得好久才能见到范爷爷。出人意料的是,第二天一大早,沉阁竟被楼下一阵喧嚣声吵醒。
这幢宅子地处偏僻,除了她和段衡之外,就只有打理日常起居的吴妈。平日里清净得很,何曾有过这么大的噪音?
沉阁揉了揉疼痛的太阳穴,爬起床。屋子里开着暖气,黑白交错的格子窗帘拉开了一半,隐约可以看见窗外的雪景。
她趿拉上拖鞋,走过去,拉开落地玻璃窗。一阵寒风扑面灌来,瞬间将沉阁吹得一丝余温都没了。她抱着胳膊直打哆嗦,脑袋里忽然冒出昨天遇到的那个宋家孙小姐来。在漫天飞雪的室外,穿一身短袖蓬蓬裙,竟然还能行走自如!
天呐!她到底何方神圣?
沉阁打了个寒颤,不禁想起那少女身边的变态男生,心中下定决心,日后若是再碰到他们,一定要退避三舍。
“嘀嘀嘟嘟”
楼下又一次传来阵阵吵闹声,像是汽车鸣笛的动静。沉阁糟心地挠了挠头发,披上厚棉衣走上阳台,想要探一探究竟。
外面的风好大,还夹杂着些毛毛细雪。她揉了揉冻得通红的鼻子,朝楼下一望,瞬间便呆掉了。
只见白雪皑皑的郊野,一条车队从路的尽头直接延伸到家门前。宅子外还站了好些身穿黑色制服的保镖。这身制服异常眼熟,瞬间与脑海中的某些影像重叠在一起。
沉阁吓得倒退一步,心里升起了一丝不好的预感。
她迅速回房,洗漱穿戴完毕,匆匆走下楼去。果不其然,楼下客厅里已经坐了好些人,面对着她坐下的正是昨晚才和她道别过的范爷爷。
见她从楼上下来,范爷爷扶着拐杖立起富态臃肿的身子,神色讶异道,“咦?小阁竟然起来了?我刚想让吴妈上楼叫你呢。”
沉阁一扶额头,瞥一眼在座的陌生面孔,笑得很是牵强,“范爷爷,这些人是……”
“我们是来接你回家的,小阁。”一道略显轻佻的嗓音打断了沉阁的疑问。虽然并不十分熟稔,但这个声音她是听过的。并且,之于沉阁,这是一道不亚于魔鬼撒坦的声音。
这一刻,她的心像被千斤重砣狠狠碾压过,漆黑的眸子如同被覆上了磁石一般,迅速而准确地找到了那个人的身影。
背对着她的沙发上,一个男人缓缓站了起来,他的身量足够高大,以至于沉阁将小脑袋扬到45°角才看清他的容貌。
那是一张与沉阁有五分相似的脸,内敛的黑眸,不失凌厉的眉峰,却要比沉阁稚气的五官显得更为棱角分明和意气风发。
就是这个人,沉宏斐。
她的二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