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谁主风云变
这人的眸子太冷太冷,冷的没有丝毫感情,只怕他决定杀自己,也不过是一瞬的事情,被这种不知何时便要死的恐惧包围着,他岂会不怕!加之自昨夜来,便一夜未眠,又惊又惧地过了这一夜,实在是筋疲力尽。
此刻见这男人又看向自己,顿时吓得说道:“公……公子,不是老夫不尽力,实在是这姑娘的伤势太重,又失血过多,若非先前公子用那雪参丸吊命,就算老夫拼尽绝学,开再好的方子,却也只能干等结果,听天由命啊……此时已是最好的结果了……”
男人眸子忽而微微一眯,他顿时吓得不由自主地跪了下去,“公子息怒,老夫想……想,姑娘这血已止住,此时若能一碗有独参汤益气……也许她可尽快地醒来,所幸这姑娘体质不算虚,一碗参汤下去,不会有大碍。”
他话音才落,众人才知他的难处在哪里,蓝衣人看也不看他一眼,直接对灰衣汉子吩咐道:“去将那只老参取来。”
大夫一听,顿时惊喜地抬头,不曾想这公子出手竟如此阔绰,立时回道:“只需二两,二两便可……”
花容顿时惊讶地看向蓝衣人,又惊奇地看向床上昏迷之人,心中很是不解,这只千年老参可是公子花重金得来,孝敬老夫人用的,如今却因为一个莫名其妙的女人而动用,这简直太不可思议了!
他从没见过公子对除了老夫人以外的任何女人用过心,哪怕温柔地说一句话,亦不曾有,可如今……却是怎么了?
一碗独参汤下去,不多时,果然见那紧闭的眼皮下,眼珠子动了动,大夫惊喜的喊道:“她就快醒了,就快醒了!”真好,自己不用死了,万幸,万幸!
睁开眼的瞬间,惊鸿微微一愣,自己这是死了吗?眼珠子转了转,四处打量一番,环境也是陌生的,这又是哪里?
忽而手腕被轻轻扣住,只见一个灰衣布衫的老者惊喜的看着自己,似是在替她把脉,见她看他,老者不住的笑着点头:“醒了就好,醒了就好,老夫在开些固本培元的药,服用一段时日,便可无大碍。”
床头的女子亦惊喜的一笑,“我去打盆水来,替姑娘擦擦脸。”
另一个灰衣大汉亦笑着,转头看向老者,笑道:“我去抓药。”
惊鸿苦涩一笑,她应该是被人救了,没死。只是,这些素未谋面的人们在看见自己醒来的那一瞬的笑,愈灿烂,她便觉得愈刺眼。
萍水相逢之人尚可如此诚心相待,可他们同床共枕的夫妻,却要刀戈相对,这算不算是一种莫大的讽刺?
不过片刻,屋子里的人竟散尽了去,她这才注意到,床边竟还立着一人,正一瞬不瞬地盯着她,她不经意地扫了一眼,忽而觉得这张脸有些熟悉,立时又回头,四目相对的瞬间,那个曾经在心中念叨过无数次的名字,几乎要脱口而出,却叫她生生压住。
“是你救了我?”
终于,她最终也只是问了这么无关痛痒的一句。
男人点了点头,却不说话,依旧直直地盯着她,仿佛要将她看透一般。
惊鸿尴尬,撇过头去,却又问道:“为什么救我?”
等了半晌,男人却依旧不回话,于是气氛似乎更加尴尬,惊鸿也便噤了声,不再言语。
就在这难捱的沉默中,突然,他清冷的声音响起:“谁伤的你?”
惊鸿迟疑了一瞬,却也保持了沉默,不是不愿回答,而是无法回答,她不想沦为他人眼中的笑柄,沉默,亦是一种自我保护。
他也不强迫她回话,突然替她拢了拢被子,盖好肩头,“你伤势重,暂时自己无法自理,这段日子便跟着我吧,待你痊愈,若想离开,我也不会拦你。”
惊鸿心中一动,有些感动,又有些不解的回头,看向他,“为什么不杀我?”
男人眉毛一挑,似是觉得这个问题十分奇怪,“为何要杀你?”
“因为……你……”她顿了顿,却不知如何开口,“我……”支支吾吾半天,却还是没说出一个所以然。
男人竟难得的微微一笑,“因为你是他的女人,我便该杀了你,是吗?”
惊鸿只得点头,她的确是这样想的,哪知他却笑了:“你是你,他是他,我从不做牵连无辜之事。我与你,无仇,至少目前是这样。”
两日前,京城,夜半三更时分,京城永安巷。
几个时辰前,在邻近之处的另一条巷子,居安巷,刚刚发生一场刺杀,而几个时辰之后,皇帝带着慕妃,悄然离京。
就在这个时刻,永安巷尽头迎来一位黑色风衣风帽的神秘人。
“咚咚咚”,突然响起的几声敲门声,打破了这夜的宁静。
“谁啊?”有不耐烦地声音自门内传来,带着隐隐的睡意,但却没有人回话,依旧响起有节奏的敲门声。
门被打开,“谁啊?”
话音刚落,只见门口之人将风帽缓缓拉下,管家一愣,指着他“你……你是……”
黑衣人轻轻点头,“事出紧急,劳烦通传。”
管家虽惊奇,却还是微微迟疑,为难的道:“这……”
黑衣人一眼就看出了他的顾虑,不慌不忙,却问道:“怎不见这门口的守卫?”
凤栖国京城,大门大户也会请守卫和护院守夜,像这样朱门石狮子后空无一人,却只有两只灯笼的萧条景象人家,或许整个永安巷,只此一家。
管家叹口气,“大人岂非明知故问。”
黑衣人微微一笑:“若我说,尚有转机呢?”
管家一怔,当意识到对方说了什么时,顿时连连点头,连礼数也来不及周全,转身便往后堂奔去。
片刻后,一位腿脚机灵的小厮急忙跑来,将门打开,恭敬道:“大人请,我家老太爷与老爷在内堂候着。”
黑衣人微微一笑,在灯火通明之处,又拢上了风帽,快步而去。
此人,正是几个时辰前遭遇刺杀的右丞相,虞风澜。而这里,却是乔府。
虞风澜步履沉稳,款款而来,越往内堂这路上的灯火愈亮,路也分外好走,看来乔家父子的确有意迎他。到花厅正门时,只见门内疾步走出两个人,一位是曾经的大将军乔磷,另一位却是当朝太尉乔正青,也便是乔磷的父亲。
几人并未多做寒暄,乔正青邀他去书房相谈,几人便向乔正青的书房而去。
乔家两父子,虽是父子,脾性差异却甚大。乔磷性急暴躁,一介武夫,遇到大事未必能沉着应对。而这老太尉却为人正直,目光长远,处事泰然,不急不躁,乔家的兴盛也便是因他。
如今家中出了这一系列的事,他并非不怨,但再埋怨却也于事无补,而如今,象征着皇帝之命的右丞夜半来访,必定有大事商议,因此他选择了相迎。
乔磷虽出迎,心中却仍有微词,因此并不多言,乔正青便当他是空气,自顾自地与虞风澜聊天。
一入书房,虞风澜便不似在外时那般随性,立时入正题,“皇上出宫了。”
乔家父子一愣,不懂他这话的意思,却听他又道:“去的乃是青州。”
乔磷一愣,去自己儿子驻守之地?做什么?莫非要夺去他们乔家最后的一点兵权?可似乎又不是,夺权也不必亲自前往啊。
乔正青心中却已了然,青州以西便是天灵郡,曾经的三皇子、宣王独孤千城之地,再向北便是沧央国之境,皇帝一人前往,又派了他最得力的助手温子尧去了黎州,如今他一人,无兵无权,无疑是送死!
那么虞风澜今日前来的意思是……
他低头思索片刻,再抬头时,去见虞风澜正笑望着他,他似乎……更加笃定了自己的猜测。
虞风澜接着道:“乔家乃凤栖国大家,乔老太尉与乔将军亦是我朝肱骨之臣,皇上临行前,特意交代要厚待乔家。”
“厚待?哼,将我的女儿打入天牢,我的儿子抓进大理寺,这便是厚待?”乔磷冷嗤一声,一甩广袖,背过身去不再理会虞风澜。
乔老太尉见此,立时一声呵斥:“不可无礼,还不向虞右丞告歉。”
虞风澜眯了眯眼,看向他,他又怎会听不出来,乔正青话虽如此,可这话中的歉意却分外勉强,想必亦是因这一系列的事情埋怨皇帝。
但他还是要做足了戏,因此微微一笑,伸手阻止了乔正青,温声道:“无妨。”说罢又看了看乔正青,正色道:“乔将军如此说,也情有可原,毕竟这些日子,乔家曾多次陷入危机。但,这并非皇上本意。”
乔磷闻言,立时回过头来就要张嘴反驳,乔正青却冷静地伸手,是一天不要说话,而后正色看向虞风澜,“丞相坐下说,老刘,沏茶!”
虞风澜掀起衣摆,优雅落座,凝了乔正青一眼,见老头儿也正机灵的探看自己,不由得心下一笑,却正色道:“如今朝中的形势,想必二位大人有所了解,佞臣当道,外戚亦是虎视眈眈,去年那一场皇位争夺之战,吾皇虽剩,但大皇子独孤智为救皇上而死,谢思贤、顾博忠等大人们亦是因这一场战事而亡,皇上心中悲愤,本欲斩杀逆臣,以慰忠臣英灵,但后来的事情想必二位都知道了。”
话音刚落,老刘敲门而入,三人各自噤声,老刘便沏了三杯茶,室内陷入一种奇异的沉默中,唯有茶水声滋滋作响。
待老刘出门,气氛似乎又陷入了凝滞,乔磷摩挲着手中的茶杯,陷入了回忆中:“我记得,是宣王党联合一些旧臣,以老太后外戚作为要挟,迫使皇上将死罪,改为了贬至天灵郡,这才让他做了郡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