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沙万里到边关
虞风澜点点头,“不错,当时很多大臣上书反对皇上这一举动,但知晓这背后难处之人,却有几人?”
乔磷仍是一头雾水,而乔正青经虞风澜如此点拨,顿时明白了过来,捋了捋花白的胡须,神色凝重,“不错。恕老臣直言,皇位之争,太子的确胜了宣王,可是常言道打江山易,坐江山难,要治理凤栖国,只靠皇上一人却是不行的,必定需要百官大臣们服从,可当时,群臣却被人教唆着,联名上书反对斩杀宣王一事,皇上事后改了旨意,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啊。”
虞风澜闻言,心中一动,不由得起身,对着乔正青深深地一揖,抬起身来,他双目已微微泛红,“乔老大人,若皇上知你如此想法,必当感念涕零啊!”
此言虽夸张,可却又绝不夸张,独孤翎的谋略,他的所思所想,又有几人能完全站在他的角度替他着想?所有人都只看到了帝王之利,却有谁能想到帝王之难。
乔正青摇摇头,亦是感慨万千:“只可惜……老夫明白的太晚,太晚啊……”若早些便能看穿皇上的心思,乔家……也就不至于走到了这一步。
听他语气中的无奈与叹惋,虞风澜立时说道:“不晚,不晚!此时正是恰到好处!”
“其实大人心中该清楚,此次黎州祸事,的确与黎州官吏们脱不了干系,更何况,”说着虞风澜看向乔磷,“事发当夜,令郎在城中饮酒之事,不止一人看见,事发后更被责令为首要罪臣,皇上便是有心替他开脱,却也不得法啊。”
乔磷原本心中怨愤,可此刻听到皇上曾有为乔治开脱之心,顿时心头一滞,双目犯了红:“这个逆子、逆子啊!早跟他说过忌酒忌色,他却全然当做了耳旁风,如今出事却怪得了谁,唉……乔磷惭愧,不曾为吾皇考虑,若非今夜虞大人,我只怕……”
见他不住地摇头叹息,乔正青也是一声叹息,“我乔家素来忠心为主,如今却在这逆子处出了差错,唉……”
这一声叹息包含了太多太多,不仅是对孙儿的叹惋,更是对乔家祖先的愧疚……“老臣惭愧,对不起圣上,还望圣上降罪!”说着他竟是老泪纵横,颤抖着双腿,对着皇宫的方向便要跪下,乔磷见此,也急忙掀了衣摆,跪了下去。
“老太尉不可!”虞风澜急忙将他扶住,另一只手又将乔磷搀扶起来,左右看看乔家父子二人,虞风澜也不禁动容,带着期盼的神色看着他们,激动地说道:“皇上不仅没有怪你们,还对你们很是愧疚,而如今,圣上命我来这一趟,实是有事相求!”
有事?乔正青擦了把眼泪,坚定地说道:“说什么求不求,只要圣上一言,若是利国利民之事,乔家甘愿为此赴汤蹈火,何事,丞相说便是!”
虞风澜看着乔正青这一脸正色,心中生出一丝不忍,如今这朝中,还有谁能这般不计较私利,一心为国为民,为社稷?
他扶着乔正青落了座,这才缓缓地自袖中拿出一封信来……
这一日,八月二十七,之后的历史上,无人知晓这一夜,当朝右丞虞风澜究竟与乔家父子说了什么,亦无人知晓皇帝的信又写了些什么,却知,若非此时夜,若非此中人,凤栖国真正的一统,尚不知在何时。
两日后的夜,一路向北的马车日夜兼程,车中的人一袭紫衣静坐不语,偶尔看看一旁的白衣女子,微微一笑,便又陷入沉思。
男子深邃的眉眼,挺拔的鼻梁,紧抿的薄唇,无一不带着神秘而魅惑的吸引力。
“阿若,”白衣女子轻唤一声,往他身边靠了靠,柔声道:“放心吧,不会再有人追来了,你快休息休息,我守着你。”女子莞尔一笑,眼底红痣娇媚万分。
独孤翎侧首,眼含笑,伸手将她揽进怀中,语气分外温柔:“有你在,朕更是睡不着,怎么舍得让你独自守着,要守也是朕守着你才对。”
白衣女子闻言,心中感动,便将他抱得更紧。
“告诉朕,你怎么会突然出现在清风镇。”
“你出宫却不告知我,万一路上遇到了什么事,怎么办?我还是偷听太后和慕谦的谈话才知道你已经连夜离开。”
“哦?他们还说了什么?”不知想到了什么,独孤翎的眸光忽的变得锐利起来。
“你离宫的前一夜,虞风澜遇刺了,你知不知道?”女子抬眸一瞬不是地看向他,忽的问道。独孤翎眉峰一挑,似笑非笑地看向她:“果然什么都瞒不过你。”
女子莞尔一笑,笑中却带着隐隐的得意,也不顺着他的话自夸,神色却有些许担忧地道:“我能看出来这是你布的局,慕谦必定也能猜出来。我离宫前听他和太后商量要追查刺杀一事,恐怕瞒不了几日了,朝中情势紧急。”
独孤翎点点头,但神色却仍旧淡然,不答反问道:“那你可猜得到,朕此举的目的何在?”
独孤翎如此一问,女子顿时一愣,茫然地摇摇头:“这个我……却是没仔细考虑。”
“忘了考虑,慕谦却不会忘,但,你对朕知之甚多,却也猜不到,更何况一直靠猜测来行事的慕谦呢?既是如此,他必不敢轻举妄动。”
女子这才安心地点了点头,陷入了沉思。
独孤翎侧目,看向身旁的小桌上那盘棋局,那是他和慕惊鸿最后的一局棋,他只用了七步,诱她入局,不曾想这傻丫头便傻乎乎地着了道。
他不由得轻叹一声,慕谦这般城府,怎地女儿却一点也不像他。
“不曾想,阿若也会叹气?”
忽而一声轻笑,独孤翎回了神,看向一旁的女子,微微一笑,却不说话。
女子恍然似想到了什么,似嗔似怒地看着他:“你难道是在想她?”
“她?哪个她?”他眉峰一挑,声音始终淡淡,没有波澜。
“慕惊鸿。”她毫不含糊,步步紧逼,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他,不知为何,只觉得心跳得厉害。
“哦?你认为朕在想她?”
“不然呢?”
“为何这么笃定?”
“因为你对她不同,你爱她?”
话赶话,赶到了这里,突然沉默了。阿言咬紧嘴唇,皱着眉,眼眶泛红,似是随时都会哭一样。她看着独孤翎,独孤翎却不知在看何处,就这样沉默了许久。
“若爱,又岂会杀她。”
寂静的夜里,他的声音沙哑到竟让她觉得忧伤,那一瞬间,她几乎以为自己看错了,可是没错,她的确看见他出神的看向远方,她不知道他在看什么。
三日后,九月初一,青州。
这一路颠簸,到达青州后,地势终于趋于平坦。
青州北临沧央国,作为凤栖国最北部的边城,城门竟比普通的州郡高一倍多。
漫天的黄沙中,巍峨的城楼孤立在天际之下,旌旗在风中招展挥舞,显得庄严而肃穆,竟比京城的皇宫还要肃穆几分。
独孤翎心中自然是高兴,有这样的城墙,有那样的将士,他才可在京城安枕无忧。可是,有些事他还是不得不亲自前来。
马车徐徐驶进城,城门口检查极严,一切可疑之人皆被挡在了门外,有的甚至被带走盘查,而轮到他们时,那守城的士兵先是一愣,不说话转头便跑,过不多时却见一位将领模样的人又来检查。
说是检查,却也只是盯着独孤翎看了许久,后来却什么也没说,便放他们进了城。
刚进城,独孤翎眉头一皱,对那赶车的暗卫道:“去告诉林悠,要他带着人,现在城外等待,明日听我命令在进城。”
那暗卫领命,道一声是,便下了车转身而去,不一会儿便消失在了街角。
“阿言,我们下车,先找一家客栈落脚。”说着下了车,阿言随后也下来,却发现四周竟有许多人在跟踪他们,见他们下车,那些人便各自转过头去,家抓过路人或买主。
二人相视一眼,将这一切看在眼中,却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继续前行,那些人便随后跟上。
街角处,两人紧紧盯着独孤翎离去的身影,其中一人指着他们的背影说道:“大人,没错,那人的确和画像上一模一样。”说话之人,正是方才城门处检查独孤翎的守门将领,而他身旁那剑眉英目的年轻男子,正是青州总兵,乔誉。
乔誉双目炯炯,看向那一双背影,低声问道:“看清楚了?”
“看清楚了,还有一位女子,看年纪,应该便是慕妃。”那将领说话声里,带着隐隐的兴奋,“听说慕妃很受宠,这次柔妃娘娘之事便是拜她所赐。”说到此,他的声音不由得狠起来,眉眼闪过一抹厉光,压低了声音:“大人,不如属下今夜带兵前去,将慕妃抓了,我们一不做,二不休,咔!”
本以为乔誉会高兴,哪知他竟毫无反应,这将领本还为自己想出如此办法而沾沾自喜,可是此刻见乔誉不说话,忽然间他心中没了底,惶然地望着乔誉。
年轻的将领脸上带着一股与年龄不相符的沉着,始终看向独孤翎消失的方向,许久,才侧目,静静地看着这个比自己年长许多的下属,那将领一对上这双眼睛,不由得心一颤,低下头去。
他这才缓缓说道:“不可擅自妄动,一切听我安排。不听指挥者,军法处置!”说罢,他手握紧了腰间的佩剑,摩挲着剑柄,最后又看了几眼他们消失的巷子,转身快步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