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惠橙欣喜不已,朝钟定招招手：“钟先生，外面有人。”
他正在池边舀水，听到她的话,他抿了一口水，走了过来。
许惠橙耳朵贴在窟窿上去听外面的话。外面传来的声音时大时小，似乎离这里还有一段距离。待他走近后,她说道：“钟先生,我听不懂。”
他看着她：“要你何用？”
那对男女说的是Z市本地话,有着浓重的口音。钟定能听懂七八成。
等外面的对话转到了情爱方面,他就让许惠橙求救，看看对方能不能听见。
许惠橙依言行事,没深究为什么他自己不喊。
结果,那对男女吓了一跳,大呼有鬼,落荒而逃。
许惠橙滞住了几秒,懊恼道：“钟先生,这下怎么办？”
钟定倚在旁边,事不关己似的：“早知道就我出马了。”
她疑惑地看着他。
他嗤道：“你那嗓子有气无力,的确像女鬼。”
许惠橙咬唇不语。
钟定瞧她那想生气却又憋忍着的模样,笑出了声：“好了，我们自己出去。”
“怎么出去？”她急问他,“这里不是没有路吗？”
“刚刚他们两个说有路。”
“真的？”许惠橙又惊又喜，“钟先生，你能听懂他们的话呀？”
“你以为我是你？”
那一对男女是私奔的情侣，据他们刚刚所述,这个山洞有什么关于姻缘相牵的古老传说。他俩因为家里反对,特来此地求一世相守。
当然,这种毫无根据的封建迷信，钟定听了就算。他记住的是这个山洞的出口。
山洞本没有路。
出于对传说的向往，许多情侣都想前来祈愿，于是凿出了一条“姻缘路”。但是在此之后，祈愿就再也没有灵验过。
渐渐地，山洞又荒芜了。
漫长的岁月中，由于地壳的裂动，本是平坦的路，已然凹凸不平。如今传承下来的故事变成了，携手走过姻缘路的情侣，一生都会幸福美满。
幸福不幸福、美满不美满，钟定漠不关心。他只在乎能不能出去。
但是，私奔男女只晓得山洞的位置，却不知姻缘路究竟在何处。所以私奔男女在山洞旁寻觅了半天，然后，被许惠橙吓跑。
钟定在上午就已经把石壁四周都检查了，没有发现异常。泡澡时，他也在水下摸索过了，没发现出口。
私奔男女的话不一定准确，但是既然有了线索，钟定就得再去试试：“我去找找出路，你就在那儿待着，如果他俩回来了，记得叫我。”
许惠橙点头：“钟先生，你小心点。”
他再次脱衣下水，潜至池底，仔细查看各处池壁。他隔一段时间就浮上来，然后再下去。
她在原地看着池水的波纹，心里满怀期待。
这么持续了二十来分钟，钟定撑着池壁上来，坐在岸边想着什么。
许惠橙没有等到私奔男女的再次出现，她唤了一声：“钟先生？”
钟定沉声应道：“小茶花，过来。”
她立刻奔过来，按照他的示意，和他并坐于岸边：“找到了吗？”
“没。”他赤身晾着，“不在四周的话，还有地下、顶上。”
许惠橙回头张望地上。这里都是泥土灰地，某些区域有些坑洼：“会不会有地道？”
“谁晓得。”钟定捡起衣服套上，横她一眼，“别光是问东问西的，分头找找。”
她默默点头。虽然他态度的嚣张一如既往，可是他答应了帮她，所以她把他的这份恩情看得格外重。
许惠橙真的找到了地道的盖板。她激动地回头喊：“钟先生，在这里！”
钟定走过来，见那块木板被泥土掩在足足三十厘米以下。而此时，泥土被拨开了大半。不只这里，一路过来，都有泥土翻挖的痕迹。
他没有表现出太大的欣喜，只是瞄着她灰不溜秋的手指：“受伤了？”
许惠橙忍着疼痛，摇摇头：“就是脏了，洗洗就好。”
钟定扣住她的手腕：“让我看看。”
“很脏……”她记得他之前很嫌弃她的脏。
他不放手，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的手指。她的指甲缝全是黑漆漆的泥巴，他怀疑血迹都和泥巴混在了一起。
他拉起她走到池子边，半蹲着拽住她的手往温水里泡，见她表情有些扭曲，他才弯起笑：“疼？”
她低头，知道骗不过。当泥土随池水浮动散开后，伤痕清晰可见。
“没见过这么蠢的。”钟定轻轻帮她搓着泥巴，奚落道，“行动前也不问问我有没有工具。”
许惠橙被他搓得疼，只能解释道：“木板那里的泥土很松，容易挖。”前面那些坚硬的地方，她挖不动，所以尝试几下就放弃了。但是手指还是伤了。后来发现了松动的部分，她直觉有什么东西在下面，于是不管不顾地去掘。
“随便。”他故意两指夹了下她的伤口，“反正疼的是你。”说完他放开了她，径自走到出口处，去拉木把手。
木板嵌得很深，钟定拉了几下才拉开。
底下黑沉沉的。
他笑了笑：“小茶花，如果从这里下去是更深的洞，那可太好玩了。”
许惠橙吃惊地看着他：“钟先生，你在开玩笑吧？”
“也许。”钟定转身去拿自己的外套，吩咐道，“小茶花，收拾好东西，我们走了。”
她应了声，赶紧把所有衣服重新穿好。
钟定开了打火机，隐约有台阶的显现，他踏下了第一步，视线依然望着底下，手却往后伸去：“来。”
许惠橙轻轻把手放在他的掌心，任他握住。
她现在突然觉得，无论前方是明是暗，她都不会被抛下。
这是钟定给予她的安全感。
神奇的是，在此之前，她怕极了这个恶魔。
这条通道，诚如私奔男女所言，凹凹凸凸、时宽时窄。最窄的地方，只能侧身而过，地面还有尖锐的石刺。
打火机的光实在有限。钟定和许惠橙走得极为小心翼翼，每一次迈脚前，钟定都将打火机贴近地面去判断情况。一路都是他先行两步，然后停下等她。
她就谨慎地踩在他前面的脚印上。
通道另一端传来亮光。光线透过窄口折进来，这边终于也有了昏影。许惠橙绽放出笑容：“钟先生，我们要出去了。”
“别乱动。”他语气不好，“出去了你要跳舞都行。”
她立即噤声。
钟定试着侧身去探窄道，因为他不能低头，所以无法判断底下尖石的具体位置。
幸好有亮光。
许惠橙半低身子，盯着那尖锐的石头，轻声指挥他的落脚点。在他安全通过后，她微微舒口气。
钟定望了眼前方的出口，注意力重新回到后面的女人身上：“把外套脱了。”
她脱掉羽绒服扔在地上，正要抬腿侧身进去，他却喝道：“停下。”
许惠橙僵住，不敢动。
“收腹。”他的视线定在某个点，眯了眯眼，“别挺胸。”
许惠橙很无辜：“我没挺……”
他撇嘴，把讽刺的话止住，改口道：“那就往后仰一点。”
许惠橙照着他的话，深呼一口气，往旁侧挪着身子，很慢很慢。当看到了满眼的亮光，她的笑容再也掩饰不住。
接下来的几米，是平坦的顺道。她小跑着出去，跨出了山洞后，回头：“钟先生，我们出来了！”到现在，她的心才算是完全放下来。
钟定还是不咸不淡的：“你认识回去的路？”
许惠橙的笑容变得僵硬：“你……知道路吗？”
“不知道。”
她噎住。
他欺负完她，又弯起眼睛，用下巴向不远处抬了抬：“我们可以问路。”
许惠橙这才看到，那里走来一个大叔。
显然，大叔见到他们俩也很惊讶，操着一口带着乡音的普通话：“你们小两口是来走阴阳窟的吧？”
钟定对于“小两口”这个词语很不屑，态度有些冷淡。
许惠橙摆了摆手，为那三个字尴尬：“我们不是……”
她话还未说完，大叔又拉开了嗓子：“哎哟喂，现在传来传去，都不准啦。你们从这里进的话，只能去阳窟洞。阴窟洞在山崖那边，已经走不通啦——”
钟定打断大叔的话：“我们要去山上的度假山庄。”
大叔奇怪地看着面前的俊男美女。他想起村里的二狗说过，最近有一对想私奔的男女来问阴阳窟的路。
可是二狗那个人呢，信口开河，颠三倒四，描述完惊天地泣鬼神的神话故事后，就忘了提醒关键的部分。后来想起的时候，私奔的男女已经上路了。
大叔虽然心有疑惑，不过还是指了度假山庄的路。临走时，他善心地弥补二狗的疏漏，说道：“阴阳窟要按顺序走的啦。”
钟定懒得再听这些不知所云的阴阴阳阳，直接往大路的方向走。许惠橙向大叔道了谢，急急跟上去。
大叔望着两人的背影，再转头看阳窟洞的出口。他摇摇头，继续走自己的路，嘴里哼唱着：“走过阴和阳，幸福久久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