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德十六年初, 阿晚随赵恩铤赴北疆。
是年底,两人成婚。
文德十九年冬。
“夫人,真的要收拾东西回京城吗?要不要等世子爷回来再作决定?”秋红有些迟疑地问道。
秋红一向少言寡语,可是夫人要回京,此事事关重大, 她又不能不劝,她担心其中有诈......其实就是没诈, 这个时候夫人也不该回京的。
连续三年大灾, 北疆和北凉的战事一直持续,南越又出现异动,朝廷国库空虚,军粮军饷都是年年在减少,更是早断了赈灾的粮食, 中原匪乱终于愈演愈烈,现在已经有三支义军壮大到了数万兵马,连续夺了江南和闽南的数郡的地步,朝廷节节败退, 再拨不出更多的兵马和军粮。皇帝就想从北疆的北军都督府和西疆的河西王府抽调兵马镇压中原之乱, 但却先后被赵恩铤还有河西王以各种理由拒绝了。
北疆和北凉的战事仍在继续,但其实朝廷早断了北军的粮草了。
现在北军的粮草,都是靠北疆军民自筹的。
至于河西王府, 那是异姓藩王府, 朝廷一向是不拨粮草的。
现如今的北疆, 也已经渐有割据一方的趋势。
皇帝一面依赖着定国公府, 一面却又越发地忌惮赵恩铤,这两年就没少花心思想把阿晚弄回京城。
更是送了不少的美人过来北疆给赵恩铤。
只是半点效果也没什么用罢了。
阿晚手中捏着京中快马加鞭送过来的急件,是定国公府送来的,上面说外祖母赵老夫人病重,太医已经命定国公府准备后事,赵老夫人十分想念她和孙子赵恩铤,知道北疆现在的局势赵恩铤是肯定回不去的,就希望阿晚能回京一趟,至少要在临终前见上一面。
等他回来吗?
阿晚摇了摇头,他正在在顺州,现在战事吃紧,她不能现在让他分心。
她也知道自己回京城不是好的决定,但她认得出信件的笔迹,那是她母亲赵氏的亲笔书信,外祖母只有他一个孙子和她一个外孙女,她知道她有多疼爱他们,哪怕一踏入京城很可能就再也回不来,她也做不出把这消息就这么按下,不闻不问。
翌日一早,回京的马车出了雍京城,阿晚掀开了车帘,看着外面茫茫的白雪,想到那个人,想到他此时可能风餐露宿,可能受了伤只是自己随便胡乱地包扎一下,可能还在雪中浴血征战,她的眼泪就突然涌了出来。
她不肯将赵老夫人病重的消息送给他。
不肯告诉他,跟他商量就自己决定离开北疆回京城,怕他得到消息分心。
可是这些事情能瞒他瞒多久?
她这样无异于是在他受伤之际再给他致命一击。
还自以为是的说什么怕他分心不分心?
她随他来北疆近四年,成婚也已经三年。
自从当初她知道自己的身世,自己这一世,“顾晚”的一切都是他一手安排,虽然她知道他做这一切都是为了她,但心底仍是生出了些阴影。
大约没有人希望,自己从尚不知事起,所有的一切都已经被人安排好了吧。
虽然那是以爱和保护的名义。
理智上她都懂。
但却仍是在心上打了个结,面对他的时候,永远放开那个结。
他对她一向了解至深。
她的心结他自然知道。
但他却也不肯放开她。
不过他军务繁忙,朝廷越来越乱,北军十数万的兵马不能断了军粮,所以最后连北疆的政务都抓到了手上。
这近四年来,他们一直都是聚少离多,他对她极好,但两人见面之后身体的交流好像远远比心灵交流要多,到后来,她连话都不太跟他说了,但她却也从来不拒绝他,而他本来就不是善于言辞之人,所以每次见面,都好像身体需求远远大于别的似的。
他每次的急切和失控,就好像他爱她的身体远远大于她这个人似的。
但她知道不是的,是她把他逼成现在这个样子。
她若是丢下他,离开了,他会怎么样?
阿晚突然都不敢往下想下去,只觉得心痛如绞。
她若是离开,他就真的只剩下一个人了。
祖母病了,难道她还能比他更在乎他的祖母吗?
他这一世,为自己做的这一切,又有什么意义?
她的命,其实本来就已经不属于自己了。
她怎么能对他这么残忍。
她转头看向秋红,道:“我真的能去京城吗?”
秋红面上瞬间划过一丝古怪的表情,轻唤了一声“夫人”,后面的话却是卡住了。
其实,当然不能。
世子爷早就吩咐过,不会允许夫人离开雍京城的。
阿晚看了看外面的侍卫,默了好一会儿,才低声道,“去顺州城吧。”
秋红愣住。
阿晚便又重复了一句,道,“去顺州城。”
说完便放下了帘子。
当晚,驿站。
深夜,阿晚看着立在自己面前的赵恩铤,好一会儿都说不出话来。
说起来,他们也有大半年都没见了。
她喃喃道:“我以为,他们会把我绑到顺州城,或者会把我带回雍京城,监禁起来。”
没想到他会亲自过来。
他沉着脸不出声。
她摇了摇头,道:“夫君,是我自己决定去顺州城的。”
他除下了身上的黑色大氅,后面的秋红接过了衣裳,退出了门去,再小心的扣了门。
他坐到床前,看着她,伸手有些小心的帮她捏了捏被子,克制了声音里的情绪,带了些试探地小心道:“你已经猜到我不会让你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