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月真人还没说话, 沈清石就看他一眼, 嘴边好似微微一翘,顾承安正要细看,那笑意如同镜花水月已经不见了。
“你从山下而来。”
沈清石看着顾承安说,“可曾有过放弃的念头。”
顾承安下意识挺直了脊梁, 俊美的脸上尽是认真的神色:“回长老, 未曾有过。”
沈清石点了点头。
顾承安又说:“上山时弟子数过,石阶一共九千九百八十一层。”这个数字对他来说意义非凡,所以他强调了一遍,“弟子一步不落,也足足走了九千九百八十一步。”
苍月真人站在一旁看着他们两人对视, 听着他们两人对话。
“……”
他直觉自己恐怕一句话也插不进去。
不过也等不到他插言时, 沈清石就已经开口:“你可愿做我陵平山首徒。”
虽然他早已经在通天井前就决意要收顾承安为徒,顾承安看样子也并不抵触他这个师父, 但当日的口头之语与今日不同, 若顾承安真的成了他的亲传弟子, 沐浴更衣之后还要再去拜师堂对着众位祖师仙像行一次拜师礼, 才算是真的拜入了陵平之下。
不过这句话, 也捎带了那么一丝的敷衍了事, 毕竟这是不必问就知道答案的,说与不说,只是走过场与否的差别。
沈清石说话的声音轻淡, 可听在台下已经身负修为的众多弟子耳中, 无异于一道炸响的惊雷。
执剑长老要收徒了!
执剑长老终于要收徒了!
执剑长老主事的陵平山和执剑堂, 终于有人管了!
尽管刚才就已经有了猜测,但当沈清石真的要收徒时,弟子们又沸沸扬扬起来。包括林浩在内,众人的目光在沈清石和顾承安两者之间来回扫视,看向沈清石时是仰慕,但落在顾承安身上时,又变作了打量。
这小子究竟有哪里好!
相貌嘛——
好像确实挺好……
天赋嘛——
好像资质极品……
算了,不过是比常人多出了那么一丢丢的运道而已,以后的路还长着,他天赋再高,那也是万剑宗的弟子!是师弟啊!
“来来来,开盘下注,就赌陵平首席顾承安多久凝气入体!”这样一个声音在交头接耳中显得极其不合群,“掌门真人是三个月,我师尊是两个月外加十八天——”
“咱们沈长老是多久?”
“师叔进宗之前就是炼气期,先天凝气入体,上山的时候跟游玩似的,他不是人——不是,他不是凡人,不在此列!”
说话发飘的弟子险些抽自己一嘴巴,忙改口说完,才呵斥一声,“好了,要下注的下注,不下注的走人!”
“……”
台上苍月真人抬手打出一指气劲,把柳时维这大徒弟的嘴给封上,然后沉声道:“肃静,吵吵嚷嚷,成何体统。”
掌门真人平日作风正派,是刚正的大师兄的放大版,他一发话,台下渐渐沉寂。
这时顾承安已经叩首,沈清石挥手示意林浩在原地等待片刻,便从手边取过玉牌,对顾承安道:“手。”
方才冷秋玉在台上做过的一切顾承安都看在眼里,闻言忙伸出手,掌心朝上。
沈清石如玉般带着凉意的指尖在他掌心轻轻划过,顾承安下意识蜷起手掌,看到师尊蹙眉,立时又伸直起来,险些将伤口挣得更大。
见状,沈清石的动作顿了顿。
莫不是伤口太深,徒儿觉得疼痛难忍?
记起上次从落焰山回到客栈之后,他曾因为难耐痛楚,休息都不能缓解,沈清石自觉心中已经有了猜测。
视线在他抿紧的薄唇一扫而过,玉牌贴近了血色。
沈清石道:“忍一忍,很快便好。”
端着木盘站在一旁的林浩闻言不由看向苍月真人。
大家都是徒弟,怎么到了素来清冷的师叔这里,小小一个伤口竟也要安慰一句,想起当初自己拜入师尊门下时,第一次出手的苍月真人手起血落,他半个手掌险些都被砍下来。
再看一眼那样细一条创口……
罢了,这么一大把年纪人了,何必跟一个后生比较这些。
但想是这么想,林浩余光不由又瞥向了自己的师尊。
两次被徒弟看过来的苍月真人毫无所觉。
此时沈清石已经将顾承安的本命魂牌放在了林浩手中端着的木盘中,看了看徒儿掌心这条细长的伤痕,并指在其上抹过。
柔和华光从他指尖涌出,顾承安还没来得及品味这华光覆盖住自己手掌时生出的麻痒感,沈清石已经收回了手。
‘那样细一条创口’,也随之消失不见。
沈清石说:“去吧,休息一会。”
顾承安接过一脸复杂的大师兄递来的木盘,对沈清石说:“是,师尊。”
他转身往台下退去时,沈清石的身影也在原地渐渐消散,他已在圈椅上落座。
执剑长老从台上中央位置离去,下一位新入门的弟子上台也占去了掌门真人的注意力,台下又重新喧闹起来。
被封了喉舌的弟子在台下来回比划着,短短一刻钟,就已经赚了个金钵满盆,笑得合不拢嘴。
柳时维在台上也笑了一声:“这没出息的东西。”
沈清石闻言,忽然转脸看了过来。
柳时维笑意一凝:“你看我做什么,是我徒弟开的赌盘,又不是我开的,更何况弟子们之间的玩闹,你就不方便插手了吧。”
沈清石说:“我要跟你说的不是这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