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
鹏程有些郁闷地看着窗外出神。雨声滴滴答答,像一首有些阴郁的旋律。街上的人影有些朦胧,道路被雨水打湿,变成深灰色。
又是雨天。不能出去打球了。
鹏程皱皱眉,伸出十指悬在键盘上,却打不出一个字。灵感也被雨声扰得凌乱,就像雨中摇曳的无名野草。
不,与其说是下雨……
他的目光落在电脑桌面下方的日期上。
今天已经六月二十二号了啊。今天是自己的生日,不过鹏程过生日向来选在二十一号夜里,他对今天其实并没有很多感觉。
之所以如此在意,是因为……
他的目光往上微挪,落在时间上。
下午五点零七。还有七小时不到就是二十三号零点,一个所有高考生都心心念念的时刻。
这是高考出分的时刻。
……
还有内投。
内投暂时还没有消息,不知道能不能过,鹏程自我感觉应该是能过的,但是谁也说不准这些……
实在没有心思码字,心里乱的很。
想什么都是乱的。
鹏程轻哼一声,一气把刚刚码出来的一千多个字全删掉,啪地一下把电脑盖上,双手捂住脸。
“怎么不写了呀?”
一旁正看小说的洛悠歪头疑惑道。她很喜欢听他打字的嗒嗒声,就像节拍干脆的音乐。
鹏程没回答。
“哪里不舒服吗?”
她坐近了些,侧身问道,声音中有些担忧。鹏程甩甩脑袋,依旧捂着脸。
她没有继续追问,为他倒了一杯水,壶嘴始终离杯中水面很近,这样就不会发出很大的声音。
鹏程指尖敞开一道缝,看她把水倒好,小心翼翼地递给自己。
他冲她露出一丝笑容,接过水,一饮而尽。
趁他仰头的时候,她的小手趁机摸过来,贴在他的脑门上。
“你,你干嘛?”
“检查一下你的状况呀,万一你又发烧了怎么办?”
洛悠认真道,又把手在自己脑门上贴了贴,重新露出如释重负的笑脸:“还好,没有发烧,嘻嘻。”
鹏程看她长舒一口气的样子,笑容不知不觉更灿烂些,只觉得心里暖暖的。
“谢谢。”
他沉默良久,忽然道。
“嗯嗯,我们是男女朋友嘛。”
话一出口,洛悠立刻有些慌张地捂住嘴,发现鹏程似笑非笑地看着她,脸立刻变得通红通红的。
“才,才不是那个意思!我的意思是,我们是假装男女朋友,其实……其实还是同志关系!同志之间相互关心是应该的!”
“我什么都没说啊。”
“你……我……哼。”
洛悠比划半天说不清话,索性把嘴一噘,撇开头,不理他了。
真是的……我怎么会下意识说出那种话!?
我到底在说什么呀!
鹏程托着下巴,一边笑着,一边凝视着她俏脸羞红的模样。
“那谢谢你的关心——小洛同志。”
“应,应该的,鹏程同志。”
洛悠又噘着嘴把头撇回来。既然他给她台阶下了,那……那也给他个面子下他的台阶下。
鹏程长长叹了口气,盯着电脑屏幕发呆。
“到底怎么了?为什么你不写了呀?”
洛悠戳戳他的肩膀,好奇道。
“心很乱。”鹏程揉揉太阳穴,声音中带着些疲惫。
洛悠又为他倒了杯水。鹏程接过,同样一饮而尽——她给倒的水仿佛有一种魔力,能让他纷乱的内心平静一些。
“零点……高考就出分了。”鹏程忽然道,盯着墙上的挂钟发呆。
“高考出分?”洛悠的眼睛转了转,“因为这个,所以不能静下心来吗?”
“嗯。”
鹏程点点头,目光复杂,“说高考是人生中最重要的一场考试也不为过。未来的命运,很大程度就由这次决定了。”
人生中最重要的一场考试……
说来也真是可笑,自己居然有一天会为这个感到紧张和惴惴不安。
明明过去半年都是摆烂过来的啊。明明早就不把人生当自己的人生了。
他还依稀记得写英语作文,那篇作文是什么他反正记不清了,但他还记得当时写得很随意,草稿都没打,想起来有处语法错误还是直接在答题卡上涂改的。
明明早就不当回事了……
可现在不一样啊。
为什么?
鹏程下意识向左侧四十五度抬头,毫无防备地和她的目光撞在一起。
她显然也有些意外,连忙把目光挪开。
鹏程没有挪开目光,依旧盯着她的脸蛋。他看到上面闪过“66%”的由金光构成的液晶感数字。
她的每一根发丝忽然都无比清晰。
是因为她么?
鹏程在心底质问自己。
尽管不想作出回答,但他必须承认……
是的。
他此前是一直坐在黑夜里静待身体腐烂的。她的出现就像一道白色闪电,倏然把黑夜击了个粉碎。
她冒失而勇敢地降临到他身边。
是她改变了自己的习惯,改变了自己的心,让他重新找回此前被丢掉的那个自己的碎片。鹏程可以感觉到自己在改变——因为她。
所以才会对高考如此心心念念。他有些懊悔此前的抉择,他为那个不确定的分数感到迷茫。
“其实,你没必要感到紧张的。”洛悠忽地轻声道。
“从来不存在可以决定整个人生的节点。只要你热爱自己,认真对待生活,哪一天开始都不算晚。”她微笑道。
这就是高考完的那天早上,她站在阳光里对他说的话。两人第一次相遇时她说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