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了军哥，明天余家办事儿你会去吗？”
就在大家即将踏着夜色各自归家的时候，栓子冷不丁问了个莫名其妙的问题。
“余家办事自有我家里人去，咱们的生意不能耽搁。”
田德军随口答道，丝毫不以为意。
80年代的乡村，大家都十分淳朴，无论谁家的红白喜事全村人都会去帮忙、捧场。
尚未盛行攀比之风，份子钱也不过一块两块的事，实在家里困难拿不出的，只要人去了，帮忙跑个腿主人家也一样热情，办事儿就图个人多热闹。
更不要说他爸田福堂好歹还是受人尊敬的村会计，不管村里谁家办事儿，三催四请的都得拉他到场。
田德军料想与自己关系不大，说完之后就准备大步离开。
可扭头却发现栓子和李全有全都定定的看着他，仿佛不认识了一样。
这让他本能的感觉不对。
“怎么了？余家办什么事儿？”
话问出口之后才突然后知后觉的想起来，东红村姓余的不多，貌似他打过交道的也只有村尾余书记家。
在李全有和栓子面面相觑中，田德军也终于想起来了！
“你们是说，余梅出嫁的事儿？”
“对呀，不然还能是什么事儿？”这回抢先开口的竟然是李全有。
田德军瞬间头大。
想不到回来才短短两天，原本记忆中已经淡忘的往事，全都以猝不及防的方式鲜活的发生在眼前。
想要重新面对自己犯浑不堪的过往，真的很需要勇气啊。
“军哥你没事吧？咱们明天真的能继续卖鸡蛋？”李全有这回倒是十分‘善解人意’！
“卖，怎么不卖？余梅能嫁到城里去过幸福生活，这是好事，咱们做兄长的要祝福。”
“收起你们这一幅看八卦的嘴脸，你们的大嫂是章慧，以后这捕风捉影的话全都别说了，万一传扬出去对余梅的影响不好。”
田德军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抛下两个一脸八卦的兄弟扭头就走。
可此刻他的内心一点都不平静。
说起来，他前世之所以会犯蠢上了王强等人的当，做了一个大死还将全家拖入万劫不复之地。
其源头便与一段青涩的感情有关。
余书记家的余梅，跟他也是打小的同班同学。
在那青春灿烂情窦初开的年纪，两人一同到县里的高中就读，同为乡下人的拮据很快便同病相怜。
在多少个一同上学放学同行的日子，以及在学校互相扶持的情谊，在不知不觉中就变了味道。
那一年的高考，两人双双落榜。
但日渐热烈的情感，也让两颗年青的心越靠越。
当时的他得知自己复读无望，这辈子都只能窝在乡下后，向家里提出的最后一个要求，就是求娶余梅。
可是田家的求亲却被余书记一口拒绝。
原来在田德军意志消沉的那些日子，余家替余梅寻了一门好亲。
是余书记嫁到城里当工人的妹妹牵的线，男方是一个机械厂的普工，虽然30多岁了，还是二婚，但架不住人家有城市户口，是端铁饭碗吃国家粮的工人。
田德军闻讯后找到余梅，妹子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掌控不住命运的无奈令年轻莽撞的田德军愤愤不已，也就是在那时，进城当工人才成为他的执念。
村里的提留款收得有多艰难，田德军不是不知道。
但他孤注一掷拿去贿赂王强等人，就是想赶在余梅出嫁之前拿到工人指标，哪怕最后一刻，也希望余家人能改变决定，不让余梅嫁给那个二婚男。
“怎么这么晚才回来？饭在锅里温着。”
田德军披着月光边往家走边回忆往事，还没到家门口，便被一道张望着的身影打断了。
刚刚受往事的影响，才涌上心头的那点儿无奈和同情，在认出来人后，便极快地烟消云散了。
“好勒，你吃了没有？”田德军上前直接抓住了章慧的手。
放在掌心细细摩挲，女人纤细的手上有做农活留下的薄茧，但依旧软软的、暖暖的，在这凉风拂面的夜晚，恰到好处的温暖。
原本章慧已经习惯了田德军对她冷口冷面。
哪曾料想这人一上来就抓住了自己的手！
原本第一时间她是想挣脱来着，可是抽动了下，却发现这人的力气很大，她根本没抽出来。
她也立即感受了自己的手在那宽大温暖的掌中，被细细的摩挲，仿佛稀世的珍宝一般。
黑暗中，章慧无声的苦笑了下。
可惜这都是幻觉。
不过哪怕明知道是幻觉，她也十分贪恋这一刻的温暖，任由自己的手被田德军拉住，没有再退缩。
“好像明天是余梅出嫁的日子，家里准备让谁去随礼？”
田德军一直小心翼翼的观察着章慧的举动。
握在自己掌心的那只小手从抗拒到认命的放弃过程，他全都感受得清清楚楚。
也终于明白这些天为什么章慧明明对自己有情意，却还据他于千里之外的态度是怎么回事了。
按说余梅的事，于他们夫妻俩来说，是一根如梗在喉的刺，本不应该拿出来说的。
但田德军丝毫顾忌都没有，只当夫妻闲话家常的说出来，就是想拔出了这根刺。
哪怕当初他与余梅之间是真真切切的感情。
但过去的已经过去。
接下来要与他相伴一生的伴侣是章慧。
他这话一问出来，明显的感觉到掌心的小手又挣扎了一下。
话都已经开场了，他又如何能让章慧退缩？
田德军不仅没有放松，还叉开手指，拉过章慧的手与她十指相扣。
“不，不知道，爸妈没，没说。”
章慧显然被这亲密的举动惊着了，话都说得语无伦次起来。
“不管谁去，你都代我走一趟吧，毕竟咱们都是一同玩到大的伙伴。”
章慧似乎完全不相信自己听到的，猛地站住了脚。
尽管只有微弱的月光，但田德军仍然能感受到小女人的惊诧。
他笑着晃了晃两人紧紧牵着的手。
“怎么，你不愿意？”不等她反驳田德军又道：“你好歹也是做大嫂的人了，以后家里的事儿得替我分担分担，不是说男主外女主内吗？”
“你……让我去？代……你？”
“你是我老婆，家里的人情往来当然由你负责啊。”田德军边说着，边用另一只手从口袋里摸出一张10元的纸币递了过去。
“这10块就算咱俩单独祝贺她的，怎样？”
趁着章慧还没有回过神来，田德军已经开始喋喋不休的交代今天的收获。
“本来家里的钱应该交给你保管的，只是咱们现在生意才起步本钱不足，赚的钱也不敢随意花用，等这茬鸡蛋生意做完，赚的钱我一定交给你。”
“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