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主簿很快带回了庞大人的命令，征收流民和罪奴去支援幽州。两代以内不在北境的记录簿上，就全部算作流民。
至于罪奴就更好说了，朝廷贬谪流放的，都在此列。
张家流放的时候没有吃多少苦头，可并不代表他们就脱了罪籍。
不仅仅是张家，包括德庄的人，还有郑三这群猎户们。
整个张家村，除了女人和十二岁以下的孩子，几乎都要去参军。张云米能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本能的觉得不妙。
“实在不像是正常的服兵役，更像是……故意针对我们的。”张云敏坐在阿爷面前，直接说道。
张明德叹了口气，“敏敏儿，不管是不是针对我们张家的，可这是阳谋，我不能不去。”
张家要是不去，就是真的要造反了。况且，不去的理由又是什么？
国家兴亡，匹夫有责。成国公当初还曾经驻扎北境，这里本就是他守护的疆土。就算现在已经不是将军了，但对张家众人来说，信念却从来不曾丢过。
或者这王朝千疮百孔，有无数的毛病，但是对张家的人来说，最重要的，依然是这里的百姓。
张云敏沉吟了一下，片刻后才说道，“阿爷，我并不阻拦家里人一块去战场。”
张云敏自己也是部队出身，她比任何人都清楚，当你参军之后，就无法轻易脱掉这一身戎装。
因为只有真正直面过战争，才更加会守护自己的亲人。如果所有人都畏惧死亡和战争，敌人的铁骑将会踏着自己亲人的尸体一路驰骋。
“不过阿爷，打退敌犯是好事。只是咱们不能贸然行动，自己先要准备充足。”张云敏开口道。
“这是自然。”张明德点了点头，“他们要去驰援幽州，对抗的是蛮族。这群蛮人天生力大无穷，嗜血好杀，但智力却十分低下，不会使用武器。”张明德不愧是多年的老将，分析起来头头是道。
“照理说，只有守住城墙，不应该溃败到需要荆州驰援。”
“可见幽州的战况，远比征兵令上写的还要惨烈。幽州本有天险，竟然还如此节节败退，必有蹊跷。”张云敏立刻说道。
张明德心中越发感慨，张云敏要是男儿身，自己必然是要带着他一块上战场的。
“不错，幽州刺史懦弱无能，靠着端王和杨国舅上位。幽州败退，他难辞其咎。”张明德冷哼了一声。
“但幽州只是求助援兵，蛮人并没有一路攻到荆州，可见还是有人挡住了他们。”
“是在这儿么？”张云敏的手指在沙地上轻轻一点，张家没有沙盘，但是张云敏和张明德两人，一个会画地图，一个看得懂。
沟通起来并没有障碍，张云敏点的地方，正是一处高高耸立的城墙。
“虎牢关啊……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张明德恍然，看向自己孙女的眼神越发充满了赞赏。
“你能一眼看见虎牢关，真不愧是张明德的孙女。”
“这地方修建的城墙绵延百里，占据地势，若是这儿守住了，也难怪那群蛮子破不了。”
“但如果这地方破了，后面一马平川，就是荆州了。”张云敏却并不乐观，目光落在了地形图上。
树枝在沙地上轻点，一条虚线沿着户虎牢关一路往下。幽州之后便是荆州，幽州尚且有天险可守，荆州却终于有潼关。
潼关是最后一道防线，自然坚固无比。两百多年来。蛮族，第戎、蠕蠕……从来没有越过潼关半步。
可潼关前面的这大片土地呢？
张明德的脸色沉了下去，甚至有些焦灼了。
“要快啊，如果能够赶在虎门关被破之前驰援，战争到这儿也就结束了。”
“可如果虎牢关被破，生灵涂炭啊。”
“庞大人这次的征兵令，大肆征兆流民和罪奴，虽然去的都是成年男子，但是这些人根本没有当过兵。”
“上了战场，也未必能活下去，说白了，只是虚有其表罢了。”张云敏看完了地图，想的确实更深层次的东西。
“北境为了提防蛮夷入侵，向来是重兵防守，作为最后一道咽喉防线的潼关城，更是精兵强将不少。就算潼关的将士不能轻易调动，难道其他地方也无驻军可派？”张云敏发问道。
“不可能。”张明德直接说道，“荆州刺史庞凌文这个人，我太了解了。刺史是一洲之长，他不愿意驰援幽州，只想明哲保身罢了。”
“当年我驻扎荆州，对方不敢无礼，但如今现在的荆州将军，却也是端王的人。蛇鼠一窝，枉为人臣。”张明德冷哼一声，低声咒骂。
“这段时间，咱们村子可能要忙起来了。”张云敏低声说道。
征兵令波及的范围极广，并不局限于一地而已。张家混乱不安，其余地方也十分动荡。
北境向来是罪民流放之地，做苦役缴纳赋税众人是有心理准备的，但万万没想到竟然还要去当兵从军。
张家村的人得知此事，气氛也瞬间黯淡了下去。
这可不是小事，上了战场，谁知道自己能不能活着回来呢。
莫说张家村里的人，多半没有去过战场，就连张家也是一片雾霾笼罩。
林氏怀有身孕，整日以泪洗面，几个婶子也是默默垂泪，只有张云敏，神色如常，第二天就找到了张宁易。
“大哥，这一战，非去不可。”张云敏直接说道。
张宁易微微一怔，这几日林氏私底下问了好几次，有没有什么法子可以不去。
且不说他们的姓名都记录在案，到时候清点名册，不去的按照逃兵处置，不可能不去。最重要的，还是张家不可能有畏战的男子。
张明德宁可他们战死沙场，也决不能允许自己的子孙如此怯懦无能。
因为张云敏说非去不可的时候，张宁易还愣住了。
“这……自然是要去的。”张宁易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点头道。
“但是大哥，两手空空的上战场，岂不是送死吗？”张云敏直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