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恩而不自知,这是可能的。
但不适用于这对兄妹的事,他们是熟视无睹,或者认为是分工。
这一点让少平很不愿接受。
施恩者不图回报可以,受恩者不去回报也可能会出现,客观条件千变万化,人人都可能会遇到。
想报恩却无能力,这也是可能的。
但受恩不认,是孙少平万万不能接受的。所以,那青年原本的儒雅在少平眼里突然变得讨厌了起来,连继续交流下去都不愿了。
单程四公里左右,来回八公里,以孙少平如今的体质,热身都不算。
回到居住的地方之前,少平去早餐店吃了早餐,想起金富的话,尝试着要了一碗豆汁儿,结果确实受用不了,刚喝一口就搁置在一旁了。
焦圈儿还行,拿烧饼夹着吃,口重的人里面会再放点儿咸菜,解馋扛饿,味道还行。
在楼下碰上如约前来的郑雪儿,手里还奇怪的提着水果,少平忙打招呼。
“郑警官,好早!”
“早吗?我习惯了。看你穿这一身,是出去……”
见她还在找词儿,少平知机的接上话儿,“跑步,运动一下,活动筋骨。”
“跑步?除了部队上,确不多见。你这身衣服好奇怪,但看着很舒服的样子,哪里买的?”
“闲时自己做的,国内应该还没人卖这样的东西。”
“自己做的?”郑雪儿有些吃惊,特意又看了他一眼,“你倒是多才多艺。”
“算不上。你没说俄做女人的活计,已经很给面子了。”
“你不要‘俄’来‘俄’去的了,在我面前装什么装,又不是不知道你。”
“呵呵,那就不说。要不咱去楼上说话?”
两人一路上楼,郑雪儿好奇,“我也是从别处那里打听到你住处的,你是第一次来京城吧,这房子……”
少平供认不讳,“是我一个姐姐的,在这里上学。眼下应该是随队去南岛了,这不就便宜我了。”
“你还有个姐姐?”
郑雪儿调过孙少平的档案,里面好像没这一个人。
“后来认的,但关系很好。”
“你的姐姐倒是挺多。”言语平淡,但特意加重的“姐姐”二字,还是惊了少平一身冷汗。
进屋坐下,少平先给他泡了茶,随后简单洗漱一下,走过来坐下。
“郑警官……”
“不是给你说过我名字了吗?”郑雪儿脸上有些发红。
“哦……”孙少平觉得她的名字有些不太好叫,显得亲热了些,还不知她的心意,说实话是不太敢。
“我也没想到……”郑雪儿撩了一下这个年月少有的短发,脸色晕红着,“还会再碰到你,还这么多快……”
“说心里话,我也没想到,幸亏……”
幸亏什么,孙少平并没有说,但姑娘家已经意会到了。
她红着脸问:“你……你不怪我吧?”
是啊,怪吗?
“说实话,有点儿……理解。我见到了我原来的那个班主任——乔旭……”
“他都给你说了?”
“说了一点,有一点我没明白,乔旭好像不是一个令人讨厌的人啊?”
“我就是不喜欢他!”郑雪儿很坚决,“没有立场,没有理想,偏还玩世不恭,纨绔子弟!他们那些人,读不一样的书,看不一样的电影,就连打的扑克牌都是特制的,国家在他们身上投那么多钱,一点都不思回报,全都浪费了!整日里留连女人堆里不说,还自诩是‘取次花丛惓回顾’……”
说到此处,郑雪儿突然逼视着少平,“不知怎的,他最近两年突然有钱了,听说是卖书,是不是因为你?”
少平有些尴尬。
“果然如此!有那多钱做些实事不好吗?为什么都送给他?全便宜了那帮人,这下,他们花天酒地都不用去家里找借口搞钱了,吃烤鸭都是抱着啃的,气死我了都。”
这下,孙少平越发的尴尬了,她前不久也做过的,虽然暴发户了些,可……真的好爽啊!
“一本习题集而已,只有在他们手里才能挣到那些钱,在我手里,也就帮几个人考上大学,其余啥也做不了。你刚才说,读不一样的书,什么扑克都是特制的,是啥意思?”
郑雪儿随便给少平科普了一下。
原来,他们这些在京的干部子弟,个个有补贴不说,受的还都是特殊教育,地雷战看的都是战斗科教片,教一些“三三制”队形啊什么的,打的扑克牌,都是教他们识别国内外各种武器、飞机、航母的那种。
还真是两个世界,别有一重天啊!
“不是说……”少平组织着语言,“多年以前,这些所谓‘贵族子弟学校’都取缔了吗?老人家亲自过问了的……”
“大院里自己看,自己学,又没有公映,算是课余。”郑雪儿解释完,又别有意味得偏头看他,“你倒是知道的挺多呀!”
“啊……这个……”
“别说了,我不想听你的瞎编了,你这人,惯会胡搅蛮缠的。”
就这么啪的一声,一个新标签算是给少平结结实实盖上了。
“你倒惯会给别人扣帽子的。”
“有吗?”
当然有啦!
我这么一个大活人,刚给扣了一个,你没看到吗?
“啊,可能是我理会错了。”
郑雪儿“扑哧”一声笑了,屋内顿时亮堂了不少。
“我这次找你……是……有事请你帮忙,你在……那里时说过,可以再造一块利益的,我想……让你帮我一次。”
一向大方爽利的姑娘,说起这些有些不好意思,竟难得的捏起衣角来。
“你想要哪方面的?我的意思就是给谁去用。不瞒你,此前乔旭和我见过一面,说了一些情况,不知是不是你想要的。”
郑雪儿有些警惕,“他都给你说了些什么?”
“就是你们婚姻、你家、他家的一些事情,不知道全是不全,客观不客观,要不,我给你复述一下?”
“别!我不想听!”
郑雪儿慌了起来,有些想起身逃跑的意思。
“雪儿,咱俩还有啥不能说的?”
孙少平终于可以掌握一点点主动了,“我觉得他说的可能还不全,一人之言,也不客观,你再给我说一说,我知道了一切,也好真的帮你。”
郑雪儿起初有些局促,但还是很快发现了少平是在调侃她,于是,使出了她最习惯的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