睁开眯缝着的眼，少平顺着声音抬头看了一眼。
见是一个年轻的姑娘。
不，是少女。
短发扎着两个小揪揪，绿色的线围巾，土啦吧唧的，只脸色红润，脑门上还满是细汗。
遂点了点头，“你是？”
“我姓骆，叫骆江河。你是不是在市场那边遇到一个中年妇女？”
少平以问代答，不解的说道：“怎么，我没碰她呀？”
“那就对了。还真让她说着了，你还真的是好认。”骆姑娘在对面坐下，“不是找仇家。”她解释了一句。
“我听说你要‘组织’货源？这个我擅长啊……”
“呵，”孙少平笑了，“厉害！你们这里的人，都是像你这样做生意的？”
骆江河摇头，“我是这样的。谁让你像个大人物呢！贵人轻易不塌贱地，来了必有原因，这对我们来说，可能就是机会。”
“以貌取人，失之子羽。凭着衣服看人，出错更甚，你就这样追来了？”
“什么‘子羽’的，我不太懂，这对我来说，大不了就空跑一趟呗，不算啥。”
“看来，不和你做生意还不行了，”孙少平饶有兴趣的调整了一下姿势，从衣兜里摸出一方手帕递过去。
应该是田润叶不知啥时候塞进去的，他没有用这个的习惯。
“擦擦汗吧，感冒可就麻烦了。”
骆江河有些发窘，这人，哪有给女孩子递手绢的？
但看他神色真挚，还是接了过去，随便抹了几下，却装进兜里，“脏了，下次我送一个新的给你吧。”
“送你了，不用还。反正我也不怎么用。说说看，你能给我些什么？”
“看你要什么了，只要市场上有的，我都能找来，尤其是袜子，我那里最好！最多！最全！”
“有多多？”
“一两千双总有的吧……”
“呵，好多！”
“你是不是在讽刺我？”
“没有，我讽刺的是骆江河，不是你。”
“你，看出来了……”
“哪有女孩子取‘江河’这样名字的？真那样，做爹妈的也太不走心了。”
那姑娘眼圈儿一红，有些想哭的意思。
“姑娘，找到你男人了？你也是，感情的事怎么能逃避呢？城里挣了钱了不起啊，连家里给定的媳妇儿都不要了，还让小姑娘一路追，多危险啊！”
路过的乘务员突然出声，弄得骆姑娘大红脸。孙少平莫名其妙的遭到一顿排喧，有些懵。
“补票！”
乘务员尤自不忿，伸手给孙少平要票钱。
“不是，我买过了……”
“你买过了，你媳妇儿呢？难道还让人家掏钱？！”
望着乘务员一脸看渣男的神色，还有周边人投来的鄙夷眼光，孙少平无奈付钱。
“拿好了，好好对人家。”
乘务员递上票，带着满脸打抱不平后的成就感，去了下一节车厢。
“是不是有什么我不知道的？”
“那是……上车时……”
“哦，我明白了！看来，你欠我了一次，你说，我是将计就计好呢，还是将计就计好呢？”
骆姑娘瞪着一双大眼睛，满脸不解，有些懵，还有这样说话的？根本就是不让人选择嘛！
“其实，在街上我跟那人说的是实话，你们真的组织不来我要的货源。”
少平不再逗她，也不问她的名字了，只解释不能合作的原因，“一是本地没有那么多货，二是如果我没有看错的话，你是跑单帮的吧，没有跟那些企业对等的职质，他们有货也不会给你的，所谓组织货源，你办不到的。”
“我没有，但你有，我可以帮你做。”
“那算什么？咱俩是合伙，还是你给我打工。”
“都行！只要能合作。”
……
“我真是服了你了……”
火车走走停停，等两人说完了一切，也差不多到了晚间。
“玉珠姑娘，你怎么办？跟我去鹏城还是直接回去？”
“我……”骆玉珠咬了一下嘴唇，“我能跟你去一趟南岛吗？”
孙少平抬头看了她一眼，“你就这么放心，不怕我把你给拐跑了？要知道，到那里后，你可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后悔都找不到地方哭的。”
骆玉珠嘀咕，“你又不会……”
“我怎么就不会了？人心隔肚皮，说不定，我现在就是故意推脱，显示自己真诚呢。这样吧，在鹏城住一晚，看看那边的天地，明天还是乘早班车回去吧，咱们的事……你记着电话和地址，再联系就是。”
“我认了！你让我去南岛一趟，我以后给你打工。”骆玉珠一脸的决绝。
孙少平疑惑道：“你为什么非要去南岛呢？对你来说，那并不是一个好地方。”
“我没了娘，就是孤儿，去年碰到一个人……他又不声不响把我扔在一个村里，说到底还不是嫌我累赘？我想通了，在那里卖袜子，不知道要攒多久才能有做起来的资本，跟你去南岛，可能是我唯一的机会。”
“你一个姑娘家，去那里又能干啥？”
“你帮我想办法……”
……
凌晨，鹏城。
“你是虾米哥吧，我姓孙，是九哥的朋友，要带一个人去南岛。”
少平找到九哥在这里负责蔬菜运输的人，亮出信物。
“跟我来……”
虾米哥领着两人来到一座小屋，应该是临时歇息用的。他看了一眼两人身材，取出两件工服。
“穿上吧，跟车走，路上不要说话，一切交给我。”
一天一趟，都是他们走熟了的线路，根本没有检查，就一路畅通的到了南岛。
“好简单！”骆玉珠兴奋道。
“高兴个啥？你落到狼窝里啦，我的姑娘！”
“嘻嘻……”
“还笑？等待你的将是暗无天日的生活，卖身、打工、还债……一辈子都不得出头。”
“那又有什么办法呢？已经来了……”
“你心可真大！”
拉着骆玉珠吃了早点，找到周蓉住处时，她还没有起床呢！
“怎么？刚走又来，有什么舍不下吗？”周蓉打开门，慵懒倚在门边。
“你也收敛点，再这么下去，你大哥怕是不敢认你了。送一个人给你带，再帮她办一套手续……”
“谁？”周蓉揉了揉惺忪睡眼，定睛一看，失声惊呼道：“郑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