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福军很快想起了原西县的事。
毕竟,一张图五百元,记忆还是很深刻的。以他的智慧,马上就明白了这规划图的由来。
随即,他就联想到,今天的会,怕是别有深意。
“来,大家都来看一看。”
老乔招呼大家去看规划图。
规划图很大,由于是效果图,场面很是有些壮观。
大河、洛河、泾河宛如三条巨龙,携龙子龙孙从高原上直扑而下。
大大小小的节点之上,稳居着一座座分水坝,以此为起点,一道道人工渠辐射而出,穿山走沟,进村入塬,林木掩映间,时隐时现。
一处处流经的川道和塬上,涝池遍布,提灌站比比皆是。
此外,更有一处所在,让人印象尤其深刻。
那就是除了小城和矿区,其它地方,不是农田,就是树林。
莽莽原野上,河流坝湖点缀其间,树木葱茏之中,鸟鸣莺啼之间,隐约分布着一处处村庄和集镇。
他们之间有道路相连,时隐时现。
“好一幅山青水秀,万物和谐共存的人间美景!”
“这是咱黄原?”
“有如此乡村,谁还住城里?”
“这是逆城市化啊……”
“如此黄原,如果能在此世再现人间,死也值了。”
“其实,已经有这样地方了。”
“啊?哪里?”
“原西!”
“原西?那个连学校食堂都建不起的穷地方?!”
“现在不是了……”
“那里不是福军的老家么。”
……
最后,老乔替大家揭晓了答案。
“好了,真不真,在不在,咱们眼见为实。明川,安排大家过去吧,去看一看图上的美景在人间再现。”
黄原距离原西本就不远,他们又是在黄原河上游参观,汽车沿着新修的大马路飞驰,时间不久就到了地方。
自那年被列为新农村建设试点,时间已经过去了十年。
十年里,原西换了五任一把手,平均两年一个。
之所以这么短,都是因为升迁。
从冯世宽到田福军,再到张有志,再到白明川,如今是周文龙。
没错,就是柳岔公社那个周文龙。
他虽然因田福军赏识升迁,但在后来还是受了一些牵连。使过不使功,白明川走后,他接了班。
如果孙少安不去正荣,如今的位置,应该是他的。只是如今的正荣,已经不是一个县能比得了的了。
作为孙少平起家的地方,现在的原西,商品流通有正商,粮食产出有正农,养殖管理有正荣,收了粮食就被正商、正龙收购,各乡镇企业几乎都跟这几家有一些多多少少的牵连。
所以,现在的原西县,事情都被企业给做了,公家只管基础建设。
要钱有钱,要人有人,好做。
管理起来简直不要太省心!
萧规曹随,随着既定路线前进就是,一点也不复杂。就如平路上稳定行驶的自行车,大撒把都行的。
车队过原西而不入,直接下了乡。
新修的道路虽蜿蜒但平坦,道路两旁除了崖壁,柠条遍布,几乎不见裸露的黄土;沟道里阡陌纵横,麦苗已经开始返青了。
沟坡之上,枣林一片片的,林下不时有猪羊的影子闪现,有些鸡飞到了树上,喔喔啼鸣着。
从下山村一路看过去,到石圪节时正逢工人换班,身着工装的男男女女从工厂里走出,三三两两的,沿着道路散入了附近乡村。
到了双水村,就又是一番景象。
村民的居所都被翻新修整过了,一排排井然有序的排列着。
大队部位于最下面,就挨着公路。
一片三层矮楼代替了原来的窑洞,是村里唯一的现代建筑。
车队到来的时候,田福堂已经带着领导班子迎在路口了。
这老倌已经六十多了,但看着比以前还精神,满面红光的,似乎气管炎都好了,不再折磨他的身体。
“啊呀,欢迎欢迎,领导们走了老远的路,下车喝茶。”田福堂踢开脚边的鸡,带着人迎住下车的人。
老乔奇怪,“野鸡?这不是野鸡嘛,怎么在村里到处跑,这么多么?”
“唉……俄们这里都是散养走地鸡,经常有个别跑出去的,后来也有不少引野鸡跑回来,反正现在鸡肉也不稀罕,都不稀得抓它们,俄女婿说这样有利于改善鸡的种群基因,优化品种,一来二去的就多了起来,不怕人。”
不管是说鸡还是说人,田福堂话语里满满的全是炫耀。
田福军也叹气,现在也是俄女婿了。这事弄得?!唉……
他始终无法释怀。
老乔也想叹气。
因为,禾禾虽然没明说,但他觉得,自己也差不多该当老丈人了。
三人中,只有他知道全部的情况。
金俊山迎着人往楼里走,田福堂拉住弟弟,“吃饭有啥要求?住不住?”
他接待的人太多了,早有了流程。
“家常菜。”
“俄这里的‘家常’,标准可不低呀。”
“只要是村里经常吃的,不怕!”
“好嘞!那住呢?”
“应该会住。有三十多人呢,住得下么?”
“把最后一个字去掉。”田福堂有些不屑。“别瞧不起人,看见没,就这幢楼,直接乘三都没有问题。不够后面还有公窑,全是高档的三居。”
“那就住公窑。”
田福军一锤定音,“差不多全是省里出来的人,住过窑洞的不多,新式窑洞更是没见过,乡土气息浓越好。”
他说罢拔脚就走。
田润叶和田晓霞一左一右抱住田福堂胳膊,“爸”、“大伯”的叫着。
田福堂老怀大慰。
“晓霞,你的那个病全好了?”
“嗯,时好时坏,也说不准,但大伯俄是不会忘的。”
田润叶撇嘴,“时好时坏是的,‘说不准’就有些亏心了。”田晓霞撒娇告状,“大伯,你看她,总是欺负俄……”
“好!好!大伯批评她。润叶你也是,国庆都五岁了,你妹妹还小呢,也不知道让着一些。”
田润叶气道:“俄很大吗?”
田福堂忙道:“不大!不大!说十八岁爸都信。”
他倒也不是完全糊弄人,不认识田润叶的人,还真的看出去她的年龄。就现在跟妹妹争宠的气鼓鼓模样,还真的跟少女没有区别。
“你们都来了,少平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