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脱柙(四)
恩科开得很急,皇帝又决心在年前办完,于是考完之后,为师也看过,简直不成模样。这年余的时间,你便是吃了别人十年的苦。虽为师自问,若于自身安能如此?每每不能自答,然汝是丁如晋,名满天下的丁如晋!汝是非常人,当做非常事!”
“这恩科不消他人说,自然也是当今专为取如晋而设的。”周旋在边上笑着轻抚手上书卷,却是说道,“何以会试过后,我等仍要教你做题?”摆明着皇帝就是为了要取丁一,才开的恩科,那么会试过了,只要上榜,进士便无忧了,为什么还要来虐他呢?
丁一其实也没太往这方面去用心思,都做题做到麻木机械了。
刘俨却就点破了这一关窍:“只因你必定进士,我等才深恐日后为士林笑柄,到时一发便不可收拾!故知,便是会试已过,也不敢松懈片刻,直至此际,随口一句,也能信手拆解,方才放下心来。”
什么叫不可收拾?就是丁一会试过了,就必定进士,到时那殿试文章做得太臭,明显比别人差好多,然后却又进士了,以后被人翻将起来,这不是幸进是什么?到时真的是进士比不进士还要可耻啊。
但刚才听着丁一信手就刘铁的话,随意拆开破题,虽说破得荒谬牵强,但可见丁某人于这等事,已是下意识的行为,众人方才放下心来,知道丁某人的八股制艺总算到了一定的境界,不再担心他殿试上出丑,以至贻笑大方。
“诸君高义,一铭记于心,不敢或忘!”丁一起身,整了整衣完,长揖及地。
若是一位学霸看走了眼,那倒也不出奇,但不可能所有活着的学霸尽皆看走眼。
他们觉得丁一殿试没问题,丁一怎么可能有问题?
丁某一也不存在紧张什么的概念,没有什么可以发挥不正常的。
就这么入宫去,真是毫无半点波折,也没哪个太监敢对名动天下的丁容城作什么怪。
于是就这么上殿,这么平静无奇的答了卷,交了上去。
只是景帝就演得有点过,一看丁一的卷子,立时抚掌点头道:“好!丁如晋之言,真老成谋国之华章!”当场拿起朱笔,就要圈点下去,这倒是丁一最觉惊心的时刻——后面还有人没交卷啊!这吃相是不是太难看了?
不过当景帝真要落笔点丁一为状元时,却被陈循劝住了,他把另一份卷子放到景帝面前来。而于谦又把手中卷子,其中一份他早先看着觉得极好而掐了指甲印的,也呈上来,结果丁一最后只得了个探花,也就是殿试台走马之地,更有烟行媚视的女子从二楼探将出来,更是高呼:“容城先生方才看了奴奴一眼了!”、“汝这妮子煞不要脸!容城先生看的明明是奴家!”竟有女校书便这么在二楼上撕打起来。
丁一倒是面带微笑,一路抬手向四周作揖,柯潜却是觉得那血一口口往肚里咽着。
万幸到了日暮,风雪便又起来,第二、三日的游街便就作罢,而这时也到了除夕之际,柯潜总算不用再憋到咽血。只不过若是柯潜知道,当晚丁一又被召进宫里去,大约真怕会有一口血喷将出来:凭什么!凭什么他一个探花又比这状元风光,又让天子信重?
“凭他是丁容城,凭他辞了五品官不做来科举,凭他杀了许多的草原人。”在这院子里,满面于思如戟的拓跋真戈,便是这么说道,只不过他不是与柯潜说,而是与榜眼欧阳豪这般说道,“状元是个没用的,俺看你还有几分性子,便甘心被这姓丁的,压之于下?”
一身书生文士打扮的慕容秋水,哪怕在这严冬,也没有放下手中的扇子:“欧阳兄,你可要知道,丁某人此后必定青云直上,鹏程万里,若是留得此人在,庚午恩科天下人便只知道一个丁容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