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积花巷，二人又直奔十六王宅的广平郡王府。
广平郡王是宸王的长子，宸王未覆灭时，还派人来看管广平郡王的宅院，随着宸王一家的殒灭，广平郡王府彻底成了废墟。
他俩踩着满地的瓦砾，走到佛堂的位置，隐约能见地上斑斑血迹已经干涸得发黑，废墟上四处飘着祭奠用的纸幡碎片。
因为曾经被打扫过，因此他们要的东西，并不太好找。他和黎换分头在废墟上翻找，不多时，鞋履和衣角就沾满了尘土。
“世子，找到了！”黎换在坍塌的院墙边翻捡出一块碎瓦片走到世子身边。
那是片琉璃瓦，佛堂的屋顶正是用的这种材料。那块碎片沾满黑烟。
和积花巷发现的那些碎瓦罐一样，用手一抹，指腹都是黑的，泛着油腻。且不容易洗掉。
卫迟看着自己黑乎乎的指腹，寒着脸，问黎换：
“你是不是也想到了元和五年咱们在北境西线的那场战争？”
“对。卫帅不知从哪里弄到石脂，制成猛火油，提前埋在阵前，引贺兰氏来攻。”
“那一仗贺兰氏死伤惨烈，父帅战后视察战场，见尸首皆焦黑如炭，认为猛火油太过狠辣，有违天道，发誓此后不再用。你看这瓦片上的烟墨，跟战场上猛火油爆燃后的烟黑一模一样，连味道都一样。洛都怎么会有这种东西？”
“阿迟，我在《郡国志》上看到过记载，西陲赤金卫东南二百里一带有石脂泉，泉上浮一层墨色苔脂，当地百姓以雉尾刮采之，藏入缶中，浓似淳漆，燃之极明，风吹不灭。赤金卫距洛都上千里，距淮南更远，这帮盐贩子是如何把大批石脂运进来的？”
“也许把石脂运入洛都的根本不是盐贩，而是另有其人呢。”
“阿迟，书上还说，石脂气味与雄磺相近，故能入药治疮，石脂制成膏状可用来润滑车轮，是不是可以从药铺和车马铺查起？”
“不。”卫迟盯着手中的琉璃瓦片，说：
“药铺不用查，即使入药，用量也极少，难成气候。车马铺倒可以查一查。我们去外市司走一趟。”
……
外市司负责洛都货物的转运，每一批货来路和去路都很清楚。
外市司的录薄上，根本没有石脂这一项。
但听黎换说了“燃之极明，风吹不灭，水浇不熄，燃后有黑油烟”几个特征后，一个年轻的外市司郎官，脱口而出：
“你们说的是石烛吧？”
正巧另一个年长的郎官听到，接口道：
“石烛是用石脂做的，比一般蜡烛明亮，风吹不灭，水浇不熄，但也有一个缺点，燃烧时产生的黑烟太浓，常把帷幕经幡之类熏得黑如墨漆，寺院用过一次一般都不愿再用了，外市司两年前就停了石烛的进项。都改用长明灯油了。”
郎官说着，递过来一个册子，上面详细记录了洛都哪家寺庙买了多少长明灯油。
卫迟让郎官取了少许灯油来，那油清清亮亮的，并无异味，与石脂似是完全不同的东西。
他不死心，又问：
“王府佛堂用的长明灯油从何而得？”
“石烛官方用项写的是寺庙香烛，需寺庙凭文牍印信才能购买后，就算洛都哪家王府要用，只会去寺庙直接请一盏长明灯回家，并不会从外市司购买灯油。”
从外市司出来，他现在能隐约勾画出这个案子的轮廓：
盐帮贩子们隐藏身份潜入洛都，先在城东制造了纵火案，洛都禁卫调动大批武候去城东灭火，正好中了他们的声东击西之计，这帮盐贩早就在十六王宅布局好了，这个局很巧妙，一定用了猛火油，使十六王宅的四座王府同时爆炸。
但是炸了王府的猛火油和积花巷的猛火油到底从何而来，有何关联，线索却完全断了。
史良娣和璃璃跟这案子到底有没有关系？这祖孙俩跟他正在暗查的大老虎有没有关系？
若真有关系……卫迟捏捏眉心，不敢往下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