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门的寒冬, 动辄便是连天的鹅毛大雪。
这年寒假,还未出正月,任远的课表已排满了——总有一些人在你看不到的地方比你千万倍地努力。
不尽人事,不配听天命。
一早, 给任远当家教的老师打电话来,说出城的路上有货车翻车,事故严重,交警封路, 今天来不了。
市里的期中期末考试,数学卷面上说是教研组出题, 其实一多半都出自这位老师的手。平时想到他家上门听讲的学生虽多不胜数, 却是绝不可能进得了门的——他位置敏感,前途无量,岂会为了蝇头小利自毁前程?更别提请他给学生当上门的家教。
任远却不一样, 他爸和老师是没有亲戚的亲戚、没有血缘的兄弟。给兄弟的儿子讲讲课怎么了?怎么能算违反制度、有偿补课呢?
然而上矿的什么不多,就是路多, 能到家属院的路没有五条也有三条, 即便大路封了,小路也四通八达。这个世界, 有些化学变化的反应过程快到你看不见, 心里的那扇门关了,路再怎么好走, 那都是到不了的。
任家的这个年过得并不太舒心, 任处长的酒场比往年多, 三更半夜在客厅低声打电话和人推心置腹的次数也多了,父母仍是愁眉不展。任远隐约猜到了些什么,他无能为力,只好不吱不声。
任远的成绩并不差,不光在各显神通的西矿高里名列前茅,放在全市统考也是数得着的。没人来补课,无所谓,他不是看不懂,更何况今天他上了更重要的一课——
有些路,只能自己走。
整点钟声敲响。
任远忽地笔尖一顿,在演草本上点出了一个墨点儿。他总觉得少了点什么,这才想起,是上学期的一本三角函数经典习题不见了。
那本书他从第一页到最后一页几乎一题不落地全部做完了,甚至能默背下来所有考点,可书不在手边,他总觉得心里不安稳。
凡事均分轻重缓急,在这个屋檐下,全家兴衰所系当然是他爸的事业,第二要紧的事便是他的学业。如果他的书找不到,不用想,打扫卫生的保姆阿姨不敢碰,肯定是被母亲拿去揠苗助长,支援任韵了。
“妈!”
“妈?”
任远喊了两声,无人回应。
家里好像只有他自己。
从任韵四岁开始学钢琴时起,他们兄妹两个就分了房间住,后来任韵又陆续学了古筝、琵琶、长笛,油画也能跟着母亲偶尔来两笔,二人越来越玩不到一起去。搬家后,两人卧室中间还隔了一间琴房,短短几步距离隔开了两个少年人的青春。
上了初中之后,任远就很少去妹妹的房间了,算起来距离上一次进那道门,隔了没有一年至少也有八个月。一想到要进女孩的房间,任远浑身不自在,哪怕他亲妹妹在他心目中的性别非常模糊,感觉也是如此。
要不是因为妈妈和保姆都出门了,他绝对不会亲自进来。
任韵的房间乱七八糟,各种没用的东西堆满了所有桌面空间,白色床头柜也被零碎儿占领,最上面是几只彩色记号笔和一个精装的粉色笔记本。
他这个妹妹,虽然在外人长辈面前一副知书达理、大家闺秀的模样,可关起门来却时常无由来地爆发出歇斯底里的尖叫和惊人的破坏力。学校里见了面,任韵从来不给他留面子,而是直呼其名颐指气使,像吆喝小厮。琴棋书画似乎并没有陶冶到丫头的情操,反而是操练乐器的经年弹拨吹奏练就了她的双手神力,手指能像男生一样轻易地“咔咔”掰响,任远合理怀疑她的战斗力在自己之上。
以任远对她的认知,这笔记本里写的绝对不会是哪门科目的笔记。
他觉得无聊,又有点想笑。真的看不出来,他凶神恶煞的妹妹竟也有像个人似的一面。
笔记本的封皮用料和装帧均十分讲究,搭眼一看就知价值不菲,估计学校门口的小文具店没得卖,只有县城甚至市里精品店一类的地方才有售。
任远越想越觉得这一发现太可怕了,不知道是个什么三头六臂的妖魔鬼怪,竟比任韵还魔高一丈,能腐蚀得了那颗铜墙铁壁的心。
这谁能不好奇?
任远蹲在床头柜边,用指甲挑起本子一角。扉页先用粉色的彩纸剪出一个心形,铺了几乎满纸,然后将一个人的照片沿轮廓剪下,贴在心形中央。空白处用心形贴画错落地做了装饰。似乎这么花哨了犹嫌不够,主人竟然又用彩色记号笔再多画上去了几颗心。
恶俗啊,任远想。
他第一眼以为是哪个男明星,然而从脚往上看,等看清那人牛仔外套上熟悉又骚包的两道反光条垂在胳膊之外,他才发现这是——
任远脑袋“嗡”地一下,懵在当场。
他脸皮滚烫,后背发凉,冷汗涔涔,陡然意识到自己身后早已跟着一尊黑气腾腾的恶魔。那恶魔正伸出一只枯骨利爪,血腥地探入他脑内,将他脑海中的东西生生掏出,甩在任韵的床头柜上,甩在大庭广众之下,人们的视线之内。
谁的思想能干干净净,经得起万众检阅,谁被人窥见内心不似下了一趟油锅?
这是什么新奇的噩梦?
是的,噩梦。
这里是矿业集团的宿舍院,这儿烧起煤来是真的不要钱,是以锅炉房总是把炉子烧得过热,暖气片总是烫手的,让人在寒冬腊月也能半夜睡觉睡出汗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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