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山负责今天营地东面下半夜的守夜。
坦白说，这不是一个轻松的活，尤其是在这个荒春刚刚开始的时间段。
赤冬的蔓延会惊吓到一些胆小的魔物，虽然这些魔物大都弱小，但假如不小心被它们冲进了营地里，那自己少不了被伍长训斥。
而且，守夜还很无聊。
强忍着无聊与困意还要集中精神，真是一件折磨人的事。
但是没办法，他们这里只是一个非常小的营地，就算把连念术都不会用的孩子也算上，整个营地也只有七十九人，实在没有多余的人手去换班。
哦，对了。
听说琳娜家的小女儿昨天失踪了。
今天，估计营地里就只有七十八个人了。
罗山大概猜到女孩去了哪，跑出去了呗。
琳娜得了热病，正巧唯一的医师去了别的营地，假如没有药物的话，琳娜估计连赤冬都撑不到。
别看只是一个小小的热病，正常的念术师打个喷嚏的功夫就能痊愈，但琳娜可不是念术师，而且这里可是荒野，有时候哪怕只是脑袋突然晕了一下都有可能是丧命的前兆。
听说以前的时候，哪怕是溺瘟这种必死的病，都有治愈的办法……呵，那得是多久之前的时代啊。
对于罗山来说，日子就是越过越糟的，时代也是这样，哪怕他并没有很理解时代这个词的意思。
罗山扔了一个硬果子到嘴里。
果子要吃完了……管他呢，再找伍长要就是了。
说起来，自己年轻的时候还追求过琳娜。她是个好女人，可惜，最后却和一个路过的残废护王军好上了。
若不是那个短命的护王军，说不定琳娜还能多活几年。
琳娜的女儿……似乎是叫莓诺拉？好像还喊过自己叔叔，印象中是个挺乖的孩子。
罗山对莓诺拉一家还算有好感，但他可没有想要帮忙找莓诺拉的想法。
在他看来，失踪这么久的时间，都够莓诺拉死上几十回了。这时候出去找人，愚蠢且毫无意义。
再者说，现在的荒野上可不太平，虽然该死的契约者们可能还没那么快来，但光是那群吃肥了不少筹码的魔物都够他喝一壶了。
荒野之上，除了自己，没人值得你去拼命。
没看见就连一直都很可靠的伍长，在听到莓诺拉走丢了的消息时都沉默了吗？
正想着，清冷的月光已经从远处的天边升起，罗山搭着手看向远方，一轮残月赫然在目。
早上了，终于可以歇歇了。
听说在很早以前，月亮是只有夜里才会出现的东西。
呵……那种画面，想都想象不出，就和传说一样，怎么可能会有那种场景。
没月亮的话，白天岂不是比晚上还黑了？
罗山打了个哈欠，提起了手边的提灯。
天亮之后，就不需要自己负责了，只要等到接班的人来，他就可以回家睡觉了。
突然，罗山的余光中似乎闪过了一丝动静。
罗山扭头看向墙下，只见一个小个子正悠闲地向着营地大门走来。
残月时特有的雾气还没有散去，荒野之上的危险是不分地域的，哪怕是营地周围，都有可能潜藏着致命的危险。
但这个人却一副浑然未知的样子，身上似乎完全没有防备，这种人在罗山看来，在荒野上根本走不出几百米。
可……现在是残月，也就是说，这个小个子起码在外面度过了一整个晚上！
而且，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罗山感觉这个人走过的时候，就连雾气中隐藏的虫鸣与兽声，都变得弱了些许……
罗山紧张了起来。
难道是什么魔物伪装成了人类？
眼看着那人已经来到了营地的大门前，罗山只好开口道：
“谁在那？”
然后罗山就看见，那人抬起了头。
和那人眼神对上的一瞬间，罗山只觉得心里一紧，仿佛一瞬间感受到了死亡的威胁！
下意识地，他直接举起了提灯，灯芯中的火焰席卷而出，却在空中迅速地冷却，最后竟然变成了一团冰冷的寒光！
“谁在那！”
……
来人自然是殷纣。
看着石墙上如临大敌的牧族人，殷纣笑了笑。
死亡暗示这枚筹码，有时确实会吓到一些陌生人。
不过，那个牧族人展现出的力量倒是引起了殷纣的注意。
没猜错的话，这应该就是这个营地掌握的念术了。
看上去，应该属于念术四变中的权变——改变能量的性质。
竟然可以做到将火焰转变为森冷的寒气吗……“令气更辙，若王权在握”，果然名不虚传。
殷纣稍侧了侧脑袋，莓诺拉还在熟睡之中，看来，只好自己与他们交涉了。
这样想着，殷纣的脸上露出了真诚的笑意：
“你好，牧族人。我叫殷纣，是一位契约者，不知可否让我进入你们的营地，稍作休息？”
契约者？
罗山一愣。
这时，他也看到了殷纣背后背着的那个女孩。
是莓诺拉。
罗山的表情微微沉重。
比起死在荒野，落入契约者手中无疑是一种更为痛苦的下场。
他的父亲，就是死在契约者的手中，他深深地清楚契约者的残忍！
看莓诺拉的样子，毫无疑问已经被殷纣折磨的昏死过去了！
这个家伙……可恶，是叫殷纣吗？这样凌辱一个牧族人的尊严，竟然还敢大摇大摆地走上门……
罗山捏住提灯的手逐渐用力，骨节甚至已经微微发白。
按照以往的经验，契约者的实力是和时间有一定关系的。
这个时间段就算有契约者，应该也都十分弱小。
要不要直接……
罗山眯着眼，沉默片刻后，深吸了一口气。
他强迫自己冷静了下来。
没有意义。
契约者，是会复活的。
这是一个令任何牧族人都无比绝望的事实。
哪怕你心中有着再大的仇怨，你依旧没有任何办法……去杀死一个契约者。
甚至由于神明的命令，在营地之中，还必须要好好招待他们！
何等屈辱！何等绝望！
随着罗山控制住了自己的心情，悬浮在空中的那一团刺骨的寒芒也逐渐消散。
面对殷纣，罗山僵硬地笑了笑，咬着牙道：
“当然，进来吧混蛋。”
吱——嘎啦嘎啦……
破败而腐朽的大门，迎着雾气缓缓打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