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纣注意到王女对自己的称呼。
异星人。
这个称呼，殷纣只在杀生神殿中，听格格和教宗提起过。
现在诸神赌场中的牧族人见着了他们，都是直接恶狠狠地啐一句“契约者”，哪会这么客气。
这个王女……是从艾恕末日之前就一直在水晶棺里活到了现在？
殷纣思索间，已经调整好了表情。
他轻咳了几声，开口道：“这里是诸神赌场。我是殷纣，怎么称呼?”
王女神色微动，眼神中闪过一丝迷茫，显然，她并不知道“诸神赌场”这个概念。
不过，在面对殷纣的介绍时，她还是压下了心底的疑惑，微微欠身，做了一个礼节：“向您致敬，殷纣先生，您可以称呼我为格蕾蒂斯。”
殷纣也轻轻致意。
啧，文明人就是好，比那群护王军礼貌多了。
“那我就叫你蒂蒂，怎么样？”
格蕾蒂斯面色如常，但直起身后，眼神忽然变得认真，正视着殷纣的目光：“殷纣先生，格蕾蒂斯是父王为我取下的名字，它代表着艾恕皇室的荣耀，请您尊重我的名字。”
“嗯？”殷纣眉毛一挑，但在见到格蕾蒂斯直视着自己，毫不退让的表情，还是耸了耸肩，“好，我尊重你的选择。”
“诶？等等等等！”图图冒了出来，“喂！凭什么只对她例外！你给我起名字的时候可没有尊重过我的意见！”
“这只是我们家乡一种表示亲近的方式而已，图图，这个家伙当然没有咱俩亲近。”殷纣快速回应了图图。
这本来也不是什么必须要坚持的怪癖，既然别人不愿意，那殷纣也报以尊重。
而且，被王女一直盯着，殷纣也很难受……主要是要憋笑。
“感谢您的理解。”王女再次行礼。
“没关系。”殷纣摆了摆手，忽然好奇问道，“能冒昧问一下，你认识克罗马格尔吗？”
王女的眼神蓦然波动，她似乎有些激动，但等张开嘴时，语气又只剩下了故作的平静：“他……他就是我的父王。殷纣先生，您与我的父王相识吗？”
见王女期待的样子，殷纣犹豫了片刻，如实道：“他曾经帮助过我。”
王女眼中的激动迅速扩大。
由不得她不激动。
她分明记得，在她被送入水晶棺中之时，整个艾恕已经面临着末日一样的天灾，恐怖的疫病在大地上蔓延，就连她那伟岸的父王，也被神判下了断首之罚，要永远承受着这生死轮回的痛楚。
在水晶棺中陷入沉睡之前，她满心都是绝望，她不知道下次苏醒会是什么时候，或者说，还会不会有苏醒的机会，也不知道等她醒来之时，自己的父王，自己的国家，还会不会有存续的可能。
可是眼前这个异星人却告诉自己，他与自己的父王见过面，自己的父王还帮助过他！
这是不是说明，一切都还像以前一样，只要自己回到国家，就还能扑进父王的怀里，见到那一个个带着笑容的城民？
然而，还没等她进一步询问，殷纣的下一句话又将她的希望彻底浇灭。
“格蕾蒂斯，别这么激动，你的父亲曾经帮助过我，但那是很久之前的事了，现在的艾恕……已经成为了一片废墟，不然，也不会是我来将你唤醒。”
王女愣住了。
她的笑容还没有完全绽放出来，就僵硬在了脸上。
“你……您说什么？”
“和你想象的一样，现在已经是最坏的结局。”又想起了在杀生神殿中的克罗马格尔，殷纣啧了声，有些恍然，“艾恕没有在那场灾难中挺过来，至于你的父亲……”
殷纣神色一动，忽然想起，他确实还没有问过克罗马格尔最后的结果如何。
虽然离牧星者灭世已经过了相当长的时间，护王军都已经换了好几代，但……克罗马格尔毕竟是被牧星者下令要永远被执行断首之罚的存在，万一能活着也不是没有可能！
他连忙在心底问道：“图图，格格现在还活着吗？”
“啊？”图图一愣，“这我倒是没留意……在启用边界山这个场地之前，上一个场地就是艾恕王城，那会一个契约者拿到了不休的破冕者，至于克罗马格尔……反正他怎样也死不掉，到后来战场紧张了起来，就没人去管他了。
“不过那个场地被荒废之后，便被笼罩在了炉火之下，这么多年过去，就算没死，可能也已经被神力侵蚀，沾染溺瘟，变成魔物了吧。”
“这样吗。”殷纣若有所思。
回过神来，对上了格蕾蒂斯那仍然带着希望的眼睛，殷纣犹豫片刻后，开口道：“我与他也很久没见过了，不过按照现在艾恕的情况，恐怕……凶多吉少。”
殷纣到底还是没有把话说死。
但格蕾蒂斯已经听明白了殷纣的意思。
王女咬着下嘴唇，轻轻颤抖，眼中似乎有泪光闪烁。
但最后，她还是深吸了一口气，将所有的情绪埋进了心底。
“谢谢您，殷纣阁下。”纵然已经双眼通红，唇齿微颤，但王女的礼仪与表情依然无可挑剔，只是任谁都能看的出，现在的王女已经是在强撑。
见到这幅模样，就算是殷纣，心底也不由得多了一些怜悯。
“殷纣阁下，我能请问一下……现在的艾恕，都发生了什么了吗？”
“当然可以。”殷纣点了点头，克罗马格尔曾经帮助过自己，就算那时的格格只是一个历史中的投影，殷纣也会承他的情，对于他的女儿，殷纣不会连这样一个简单的要求都去拒绝。
自己虽然没有见过艾恕灭世的那段时间，但好歹有着杀生神殿中的记忆，只是单纯地讲给格蕾蒂斯听，还是没问题的。
殷纣示意王女放轻松，然后他自己找了一个平坦的地方，坐了下来，随手掏出几粒速食丸，当做饼干嚼了起来。
王女见状，也在殷纣的不远处，端庄地坐在了地上。
“你要吗？”殷纣递了几粒速食丸给王女。
但见王女只是默默摇头之后，便耸了耸肩，扭头讲起了那段历史。
随着殷纣的讲述，格蕾蒂斯的表情不停变化，甚至趁着殷纣的目光故意看向远处的间隙，默默垂泪了许多次。
但当最后，殷纣讲到顿古罗图接手了艾恕，成立诸神赌场之后，王女的表情也已经只剩下了寂然与麻木。
她抱着自己的膝盖，呢喃的语气中满是孤独与落寞。
“父王……教宗叔叔……您还是选择了这条路……还有索尤斯叔叔，您……呃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