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六 悟空
“回来了。”
宿道长说一句废话,喝一口酒,眼中宛然是笑。
“太过轻松,没啥意思。”
方道士对面坐下,自己倒上,面色那是淡定已极。
“再吹!吹你的牛皮!谁的心在砰砰跳?谁的心里乐开花?是我?还是你?”宿道长摇头而笑,一脸了然。方殷喝一口酒,忽然大笑出声:“老大老大,你就是我肚子里的蛔虫!可是吓死我了哈哈哈哈咳咳!”是的,方道士呛到了,因为方道士直到此刻还是很紧张,还有激动兴奋无以言喻!
胜了!胜了!胜利胜利!
“使在哪里?”
“剑柄上面。”
“此物名之见笑。”
“话说我也中过招儿,哈哈!”
“细至微末,便不可见之,小至毫厘,则无孔不入。小子,若你可以内力发诸于外驱使随心,这次比试自当无往而不利,可惜,可惜。”宿道长眼望天际喃喃自语,似是又将故人想起。方殷哈哈一笑,于怀中掏出一瓷瓶,一锡壶,放在桌上:“可惜我不成,只有用诡计,可惜可惜明天不能再用,哎!”
“大道三千,混沌破立,好用拿来就使,管他甚么东西!”
“哈哈,高,高!小子受教,受教!”
“名威已立,下一关便是寒其胆魄。”
“是了是了,你告诉过我,要把一粒种子种进对手心里,那就是——”
“使一个人真正感到恐慌的不是刀光剑影,也不是拳脚暗器,而是看不见又摸不到的东西。见笑再细再小,也是有形有质,你只有唤醒一个人深埋心底的无形恐惧莫名惊慌,才能得到更多的机会,更大的胜算。”
“我明白,明天便去寒他胆!却不是又是哪个倒霉鬼哈哈!”
“还有几场?”
“今天一场,明天两场,再过三关我便,干掉他!”
“许是三关,许是五关,只问人生何其短,便就一关一关又一关!”
方道士谈兴正高,宿道长却忽然意兴阑珊,起身走开。
“老大!老大!我还有话要说!”
还是走了。
此人脾气古怪实属异类,方道士却也早就见怪不怪了,见他走开,便又自斟自饮。可喜可贺,深以回味,一如杯中果酒紫亮亮淡而无味却又醺醺然回味悠长,而方道士已经渐渐喜欢上了这种口味爱上了这种感觉,觉得,觉得,觉得很美。
是非眨眼过,成败转头空。
依稀记得那晚,那晚的月亮,似是,很圆。
八月十五。睛。
“伏以,中秋神月,天清气爽。赤明开光,仙女妓乐。嫦娥舞姿,神龙朝月。神风鼓舞,流香拂尘。紫雾吐辉,绛霞敷天。三景齐照,诸天光明。河海静默,山岳藏烟。龙螭踊跃。人神欢欣,生死同休。凡拜月神,并得长年……”台上一名白发苍苍满脸皱纹的老道高声吟诵着,字正腔圆仪态周正,时而蹈步作舞,亦是一丝不苟大有风范。
此人姓文,名文公礼,上清长老之一,常居二指峰,以素知礼仪墨守陈规见长。当年就是文长老开着会,便在此处奏响,奏响,奏响,一对对,一双双,内力有深浅,剑术有高低,可是蓬勃的朝气与旺盛的斗志,还有那颗不服输的心,都是一样一样,一样的。
方殷在看,方殷在想。
不得不承认,上台的每一个人的功力都比自己要高出不止一筹,台上的每一个人剑法都比自己绵密严谨修为深厚。方殷知道,这是事实。可是方殷想的不是这些,方殷正在新奇地望着台上一个个同门,那一个大大问题再次泛起于心底因之纠结着困扰着方殷,方殷两眼茫然似乎忘了身边的所有眼前的一切——
剑道即人道,果然!同一套剑法,每个人使将出来却是不同,或是威猛,或是凌厉,或是轻巧,或是绵密,或是大开大阖一往无前,或是细水长流绵绵密密,林林种种,不一而足。那么,这是剑法的优劣还是人比的高低?是的,人性品格流于剑路剑式,而性格决定命运,那么,人,与剑,与命运,究竟又是怎样的关系?
那一点灵光又浮于脑海,忽隐,忽现。
方殷还是想不明白,因为这是一个深奥的问题。
这个问题正是宿道长问他的,方殷不明白,自也答不出,追问回去得到一个字——
悟。
说得轻巧,如何得悟?再追再问,宿道长却也不明白了,只是一笑说了句,我不知道,我也不求,你若悟出,剑已有道。左右还是不知道,反正就是不知道,方道士悟了多少回想了多少遍也是不知道,只明白了一件事:看也是练,想也是练,人,还是多看多想,剑,最好边悟边练,至于命么,还是交给天!岂不废话!三者还是联系不起来,还是半懂不懂说不明白!甚么是命?甚么是道?甚么是人?甚么又是剑?好似全然不明白,悟来悟去还是空,哪里还有一点点的懂,不通!不通!着实还是不通!
“方殷——”
“方殷?”
“方殷!”
猛地一个趔趄,却是身后有人推了一把:“到你了!”
方道士愕然转头,却见高道士点头一笑,面色友善目露鼓励之色!
“哦。”方道士不明所以,却也不及深思,只得硬着头皮走上台去。蒋老道自在台上,眼前却是一个陌生的兄弟。此人仪表堂堂面色坚毅,身形如标枪般先笔直挺拔!未识其人,先观其势,单只这份镇定如山的气势,便可见其人一般本事定非易与:“本人二指峰陆平,自号风雷剑,请道友多多指教。”方殷一般立好,随口说道:“我是方殷,外号儿东西双剑,呃,就这样。”
却不知是鹿死谁手?却是谁个心里慌张?
——开始。
说得轻巧,不过这样,可是直似昨日,仍是无比紧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