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出水面
“你的要求我替你办到了,那我让你打听的事呢?”
顺着穆勒的视线,只见一个环着手,翘着二郎腿的男子。长长的刘海遮住了他的右眼,依稀可见的是他右耳处留着五六个穿孔耳洞,嘴角轻轻咧开,笑得邪魅。
他散漫地坐在沙发上,露出的左眼有意无意地扫过对面皮笑肉不笑的中年男子。
“嗯,年轻人不要心急,不然成不了大事的。”
“我只要那个叫南木的女人。”
啪啪啪。
穆勒双手拍掌,对上对方凌厉的目光,他朝着这个长相阴柔,行为诡异的男子用力地点了点头。
“好。”
“不过,这次你好像没有把事情给弄得圆满?”
“哈哈哈……”
“手里的猎物要慢慢玩才有趣,穆总,你说呢?”
“嗯。”
“一个星期,无论如何,我都要见到那个人,否则你也别想拿到你要的东西。”
男子说完,像之前来的时候般悄无声息地消失在黑暗里,只有沙发上微陷的沙发在隐隐证明着有人来过。
“老爷,这个人留不得?要不……”
管家恭敬地站在穆勒身后,担忧道。
“不用。”穆勒摆手,浑浊的双眼盯着房间里的某个人不经意间留下的血迹,若有所思。
“小姐回来了吗?”
“没有。”
“一旦她回来了,让她马上来见我。”
“是。”
白色,永远的白色,如同大雪纷飞时的纯白,一尘不染。
“南逸,我来看你了。”
褪去在外人面前的阴沉,男子把右脸的刘海别到耳根处,明明也就二十出头,但那双深蓝色的眼睛里却充满了旁人难以言喻的沧桑。然而这双眼睛此刻却溢满了怜惜,一直盯着躺在病床上了无生气的少年。
少年纯真的面容如同无忧无虑的孩童,他紧紧地闭着眼,长而卷的睫毛安静地贴着眼帘,给人感觉他就只是睡过去了而已。
南泽凝视着这张干净的脸,熟悉的眉眼,隐约可见那个人的轮廓,他的思绪突然一下子拉远。如果当年的自己足够冷静些,能够成熟些,或许那个人就不会为了保护自己,伤害他最爱的人,甚至他就不会让南逸跟着自己吃了那么多年的苦了。
“你是病人的家属吧?”
清脆的女声伴随着病房们推开的那刻,飘进消毒水浓重的病房。
“我是。”
女子没有对来人感到陌生,好像他们本就认识似的,但实际上他们在今天之前从未碰面。她语气淡定,跟往常一样例行公事,但落在南泽的耳里,却莫名多了几许温柔。
“我是他的主治医生,你不在的时候,我常常听他提起你。”
“哦。”
楚一静拿着病历卡,她鼻梁上挂着六百多度的眼镜,如瀑布的黑发被扎成马尾盘在脑后,白皙小脸,清秀耐看。对着这个突然出现的男子,她外表平静,内心却已是惊涛骇浪。
她趁着南泽回过头的时候,忍不住打量起这个坐在病床一边的高大男子,五官柔美,俊容阴柔化,可那双锋利的眼睛让他多了些男人的成熟味。长得倒还可以,是自己二十五年来所见过的,能被自己夸赞的男人。虽然比起南逸形容的刻板样子,真人更是令自己惊艳。但该死的南逸怎么没说他这个哥哥那么难搞,简直就是面瘫,要不是她家里对她催婚,像办丧事一样,她至于那么急不可耐吗?感觉就像自己倒贴一样。
算了,先将就下吧,也算圆那个臭小子一个心愿吧。唉,不过这人皮相是有了,就是人过于严肃和阴沉了,真要做了他女朋友,绝对会把自己给活生生地闷死。可楚一静忘了,对方看不看得上她还有待商榷啊。
“南泽?”
“嗯。”
“关于南逸的病情,我就直说了,他的情况很不稳定,要是再找不到合适的骨髓,进行骨髓移植,就算给他最好的治疗,恐怕他也很难撑过两个星期了。”
虽然是事实,但作为医生,在病人面前是不能心存杂念的。最起码的医德之一,便是要求医生必须诚心地向患者及家人说明实情,抛开这些不说,其实这次楚一静还是抱有私心的。
说实话,当初楚一静坚持做医生这件事是遭到家人极力反对的,可从事这个职业二十多年来的经历,让她由最开始的热忱到现在的麻木,什么都在悄然改变,唯独不变的只有她最初的信念了。
并不是第一次经历这样生离死别的场面,何况更悲惨的她都见过,可这次的人却比较特殊,因为是这个人的乖巧唤醒了她对这份工作的热情。
他对楚一静说:“只要让周围的人一直微笑着,就一定会有幸运降临的那天。”
“两个星期?”
“嗯。”
“谢谢你照顾小逸。”南泽也没想到自己还会感激人,而且还是个自己并不熟识的人。
“你知道我?”
“他说的。”
“嗯,我还有事,你难得来看他,就不打扰你们了。”
楚一静为南泽的感谢感到受宠若惊,她仓皇地转身,可没想到自己的视线竟然与侧着头的南泽撞在了一起。
她慌不择乱地转移了视线,好在,对方没有任何反应。可转念一想,又有哪里不对劲。
楚一静,你今天是吃错药了吧,怎么能对一个才初次见面的男子犯花痴呢?
“虽然这样很唐突,但是我知道你是南逸信得过的人,所以我想拜托你一件事。”
“什么?”
不顾楚一静吃惊的面容,南泽从自己的裤荷里拿出一张黑色的卡,在楚一静诧异的目光里,他将卡放在楚一静的手心里,用力地颔头,他沙哑的声音缓缓响起。
“要是我有个意外,就麻烦你在他最后的时间里帮我照顾他。”
“啊?”
“必要的时候,你可以去找一个叫做南木的女人。”
“喂,我和你很熟吗?”楚一静赶紧把这张贵重的卡递回去,没想到伸出去的手反而被一双冰冷的手紧紧反握,与自己手心温暖的温度不同,那是一双仿若没有血液的手,冰凉刺骨,让楚一静心头一颤。
这个人到底经历了什么,连骨子里的血液都是冷的,而他又是承受了什么,以至于变成如今这副冷血的模样?
她不解地对上南泽的眼,眼里竟满是怜惜,可下一秒,她自己却被他眉宇间绝望的神情给震慑住了。忽然之间,她发现她竟然拒绝不了他,哪怕他仅是一个只有一面之缘的,甚至是个来自于听说的人。
“我走了。”
南泽说完,默然地经过楚一静的身边时,她的反应完全是意料之中,他听到楚一静的询问。
“为什么~你要信我?”
“直觉。”
“这也是理由?”
听到对方的回答,楚一静心莫名地慌乱,她猛地跟出去,没等楚一静从之前自己过激的反应缓过来,转身搜寻某个人的身影时,南泽已经消失在了病房外的走廊里。
倏不知,一次对视,一场不安的心动,一个人,就将他们就此绑在了一起。
走出医院后,南泽上了一辆黑色轿车,随手拿出手机,拨通了一个电话。
“杰森,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泽,抱歉,没想到对方实力太强。”
“呵~算了,不过这段时间你叫兄弟们给我盯紧了穆勒那个老头。”
“ok。”
“怎么了?”许烨看着自己右侧脸色凝重的人,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还没有解决?”
“嗯。”
“南泽,你到底想干什么,你不是说回国是来找人的吗?怎么摊上了穆勒那老家伙。”
“许烨,你啥时候变得这么啰嗦。”
“我说不过你。”
“你还记得我跟你提过的那个叫南木的人吧?”
许烨盯着车子前方的红灯,略微沉思,他点了个头。
“你同父异母的妹妹。”
“嗯。”
“不会是南逸怎么了吧?”
许烨侧头,验证的目光急切地落在南泽的身上,只见他不知何时点燃了烟,闭上了眼睛。
“嗯。”
“你打算怎么办?”
“骨髓配型,据了解在国内配型成功几率较大的多是近亲属之间,而除了我,南逸能够指望的人就只能是南木了。”
“所以你回国就是为了找她?”
“这是一个原因,我是来赎罪的。”
南泽看似不经意的话,却勾起了许烨第一次见到他的模样。
深夜,黑暗肆虐,他倒在小巷里,浑身血迹淋淋,面目狰狞,神色悲戚,整个人奄奄一息。
许烨呆愣在原地,看着血腥场面,他一阵反胃,第一直觉就觉得这个人并非好人,可是多年所受的正义知识让他到底还是做不到放着一条生命不管,所以他救了他,后来他看着南泽一天一天壮大自己的势力,变得冷血残酷,似乎不会变的便是他一直用他独有的方式来回报这份恩情。
要是赎罪,南泽,你要还的人太多太多了,可如今回来,不光是为了南逸,你怕更多是为了那个叫南木的人吧。
许烨抿了唇,思索良久,才缓缓开口,语气半开玩笑道。
“唉,你的事我懒得管,不过哪天要是想我了,记得联系我。”
说着说着,一个红灯就过了,许烨猛踩油门,黑色的车子便窜进了拥挤的车流里。
洛奇可总说南木是打不死的蟑螂,明明大好年华,却硬是让她给活出了沧桑的感觉,她这样简直是在浪费青春,浪费时间,浪费生命。
南木感觉自己好像做了一个好长好长的梦,在梦里,她拼命地奔跑,努力想追上前方那个人的步伐,可却在只有一步之遥的时候,脚底悬空,忽然出现一个深不见底的黑色漩涡将她给吞噬了,她挣扎着伸出手,呼喊出声,可却说不出话,她只能眼睁睁地望着那个疾行的背影,然后陷入万丈深渊。
南木猛地睁开眼,从床上弹坐起来,她大口大口地喘气,后背上薄薄的病服早已被冷汗湿透,苍白的脸上满是恐惧。
她茫然地盯着床上白色的被子,不知道过了好久,才缓过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