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向两旁低声传令:“三声之后, 擂响战鼓。”
“一!”
沉郁而冷酷的呼喝, 令两军阵中都是一阵骚动。
莲生嘴巴被堵住,耳识却是异常灵敏,将赫连阿利的指令听得分明。眼看着李重耳在城下伫立, 一双眼只牢牢盯住自己, 心中这份急切, 比火燃更烈。
他怎么来了?
军中牙旗鲜明,并未打出李字旗号, 显然朝中没有命他挂帅, 他是以什么身份来的?拿到圣旨了吗, 该不是私自前来?夏军以莲生为质, 这一招阴险至极,李重耳一旦后退,必将中计,军心一倒,再也无法收拾!
果真如阿娘所说,自己命数险恶, 不利身边人吗?
如此拼命地要远离他, 仍被他追上来, 眼睁睁地要被她误大业, 误终身!
“二!”
傻耳朵!不要管我!让他杀了我!
莲生拼尽全身余力, 奋力向前一冲, 力图从瞭望口跳下城墙, 却被两旁军士死死按住。伤后乏力, 已经无法挣脱,混乱中只听城下的李重耳高声开言:
“七宝!”
瞬间旷野中万籁俱寂,仿佛整个天地都在倾听他的应答。那语声在城池上下缓缓回荡,坚定,嘹亮,不带一丝颤抖:
“这等卑贱下流的伎俩,阻不住大凉的英雄!七宝,我不能救你,须知国事为重,你一人的性命,轻如鸿毛!多少为国死难的同袍,都与你同在,三军记得你们,大凉记得你们,霸川收复就在此刻,马上为你报仇雪恨!”
一言已毕,拔过背后雕弓羽箭,一把拉开如满月,瞄准莲生:“本王亲自送你上路,免你多受痛楚!”
四目交投的对视里,他看见,莲生笑了。
被牢牢按在瞭望口上,脸贴着冰冷的墙砖,乱发飘拂,血污玷染,却笑得那样舒畅,那样安心。
两心相照,他知道莲生要他做的事。她对他说过,若看到她濒临险境,不要舍身救她。
“……须知你甘愿以身相代,只会更让敌方以为奇货可居,不仅不会放过我,更会连你的性命也陷在其中。今后若是再有这样情形,你对我视而不见,坚决冲杀,或许我逃生的机会还大一点。”
她的每一句话,他都记得。无论心中怎样翻腾,会按照她的话去做。
然而这作势的一箭,既要让夏军看到他射杀莲生的决心,又不能真的射死了莲生,相差只在分毫,赌的是莲生性命。以他本心,宁愿自己死了也不能置莲生于如此险地,但是此情此境,别无选择!
一声弓弦振响,震动千军万马的战阵。利箭带着尖利的啸声,划破长空,直飞城头。
赫连阿利惊呆了。李重耳身在护城河外,距离城头百步有余,又是迎空仰射,这一箭若能伤人,膂力直追万钧神弩。然而利箭当空,风声猛恶,竟是瞬间袭至面前,饶是他藏身城堞之后,都禁不住全身一颤。
被按在城堞上的莲生,不躲不闪,唇角含笑,眼看着那利箭劈面而来。
她信任李重耳的箭术。就算他失手,如此死在他的箭下,也是一生完满!
说时迟那时快。城上城下惊骇的瞪视中,这一箭正中莲生头顶,殷红鲜血自额头流下,瞬间血流披面。
“啊!……”
如此狠辣决绝,不仅全军大哗,连赫连阿利也失口低呼一声。那小皇子,真的不以张七宝性命为念!情势至此,开战只在顷刻之间,急忙呼喝一声:“强弩!火箭!列开阵势……”
城下金鼓鸣响,杀声震天而起,凉军挥师攻城。
“为张七宝报仇!”
凉军万千将士,眼睁睁地看着韶王殿下为了国家大局,不惜射杀爱将,这份震撼,悲愤,刹那间席卷了每个人的心胸。人到如此地步,生死全然已经置之度外,银枪马槊寒光飞舞,浩浩军阵奔涌城下:
“杀敌!杀敌!为张七宝报仇!”
夏军满怀惊惧,几乎无心抵御如此大张敌忾的王师。大军如潮水般渡过护城河,架飞云梯冲袭城头。韶王李重耳身先士卒,不顾身前木幔被火箭击中燃烧,强行顶着火龙般的木幔攀过云梯。城头夏军斗志已散,四散奔逃,却被亲自督战的赫连阿利接连斩了数人。
“退后者斩!”赫连阿利双眼都已血红:“城在人在,城亡人亡!”
“这是我大凉的城池!”李重耳长剑挥舞,对准赫连阿利:“不义之师,必然覆亡!”
剑光如雪,笼罩整个城头。两名悍勇无匹的猛将,如龙似虎斗在一处,身后烽烟狂舞,大火冲天,一浪又一浪的凉军冲上城来,旌旗翻卷,遮蔽了半边天空。
扑的一声钝响,重坤剑刺中赫连阿利的胸膛。
雄浑膂力贯注之下,剑锋穿透厚重的山文甲,直贯后心,鲜血四下喷溅。那猛将全身一阵抽搐,双膝软垂,跪倒在李重耳身前。
“七宝呢?”李重耳揪住他的衣领:“七宝在哪里?”
急切的语声,焦虑的神情,再也无法掩饰。原来这少年对张七宝的关切,远超赫连阿利的想象,适才是怎么做到……赫连阿利蠕动口唇,想要怒骂,又想冷笑,嘴角抽动片刻,终于只迸出几个字:
“他……死了!”
四周烽烟滚滚,遮天蔽日,敌我数万军士拼死搏杀,吼声震耳欲聋。李重耳极目四望,全然寻不到莲生丝毫踪迹,难道真的是被自己失手射死?心中绝望已臻极致,嘶吼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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