茅山术
“任老太爷啊……”
九叔眉头一挑,沉吟许久,不过脸上却没多少意外,“看来许先生,果然也是知道的,吉穴化凶,尸气被压,死尸生怨,怨气成僵,再加上梅花香阵烧成了两短一长之兆,任老太爷尸身应该不久便会化成僵尸了。”
“哇,僵尸,这么凶?”
许忧没有惊讶,不过文才和秋生两人听到九叔这么一说,皆是一愣,但不算害怕,甚至对那副冰冷了棺材里的尸体还有些好奇,毕竟他们师叔四目道人便是以赶尸为生,两人前不久还不小心惊动过师叔的顾客们。
义庄长大的两人,别的不说,胆子肯定不小,听完九叔的话语,极为默契的对望了一眼,相视一笑,跑到棺材两边,直接把棺木的盖子给推开了一截。
“师父,任老太爷发福了!”
两人没学到九叔多少本事,完全意识不到事情有什么严重,看到棺材内的尸体,反而是有些啧啧称奇。
“蠢货!快盖上!”
九叔正说着,也没注意自己徒弟的动作,等到棺材板一被推开,棺内尸气、阴气在义庄一冲,才眼睛一瞪敏捷的跑了过去,一人一个栗子嘣磕了下去,瞄了一眼棺材内任老太爷不但没有腐烂反而因为被挖出墓穴,尸气暴涨而有些臃肿的尸身。
立刻吩咐起来,脸色更加严肃。
因为尸体的这般模样,表明尸化程度比他想象中还要快一些,而且因为文才和秋生不听吩咐就打开了棺材,自己徒弟的阳气和那些尸气、阴气一相遇,只会猛烈爆发,激化任老太爷更加迅速的作为僵尸而苏醒。
“哎,你们两个!……让许先生见笑了,任老太爷的事情恐怕比想象中还要严重一些,还请许先生回去后,跟任老爷说一声,安葬的事情要多担待几天了。”
九叔见两人挨了教训才呆头呆脑的把棺材合上,又是心累的叹了口气,不过想到许忧还在,又转头对许忧拜托道,看见点头应下,才整了整情绪,脸上带起了认真,“文才,秋生,准备纸,笔,墨,刀,剑,必须尽快处理一下,不然夜长梦多。”
“师父,什么是纸笔墨刀剑?”
“呼………黄纸,红笔,黑墨,菜刀,木剑!”
要不是有外人在旁,估计九叔已经发飙了,深吸了好一口气,才压下那股恨铁不成钢的情绪。
“九叔何必动气呢?”
许忧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刚才看热闹不嫌事大,现在才‘一本正经’的憋着笑意劝说道。
“唉,这两个家伙,真是不打不成器,都怪我平时太过纵容了,文才是实在愚笨,秋生好点,却个性跳脱,静不下心思,又有正经的营生,两个人从小在义庄学艺,却到现在都没能学到道术的一点皮毛,只会用小把戏来捉弄人,但僵尸是好玩的吗?弄不好,会出人命的。”
九叔似乎是有了发泄的对象,又是好一阵长叹,颇有一副现在的年轻人,如何如何的感叹。
“九叔准备怎么处理任老太爷的事情?”
许忧不接话头,他还年轻,就算有个徒弟,也不是九叔和文才、秋生这种,跟龙成祖更多是利益互补,于是,走了几步,把手贴在棺材上,一边感应着棺内阴气和尸气的变化,一边不经意的问。
虽然知道九叔剧情中是以墨斗封印了棺身,但他想了解的,不是过程,而是原理。
如果是普通人,像是龙成祖或者任老爷这样问,九叔肯定只会粗略的说说,但许忧从在墓地里露了一手后,被九叔认定为同道中人,问出这样的问题,就有种同道中人互相讨论道术手法的意味在其中,自然不会随便糊弄。
果然,九叔脸上的表情立刻就变得自信起来,不过没有立刻开口,而是等文才和秋生,从后堂拿出了法器道具,一一摆开后,才走到法坛面前,对文才和秋生两个徒弟说着,“你们两个家伙,平时惫懒的不成样子,茅山术法的五器都不清楚,今天学的仔细点。”
说完,又朝许忧示意了一眼。
这番动作,既是准备教徒弟,同时也包涵了请许忧观摩指点之意。
“符法一道,分黄、青、红、紫、黑五种,颜色不同,威力不同,用法各异,黄纸为基,属厚土,主封禁、镇压,千百年来因为帝王为皇,所以也称皇道符纸,最为正正堂堂,用以封魔驱鬼,虽然只是最基础的符纸,但是能够真正用出名堂,也是极为不得了。所以黄纸,是道士最为常见的抓鬼手段。”
九叔微微一笑,极其熟练的抄起了符纸,左手按压,右手执笔,飞速将毛笔尖点进朱砂之中,一边动作,一边从嘴中不紧不慢的说出话语,整个过程行云流水,自有一番气度。
许忧一边听,一边点头,一副受教的表情,而至于文才和秋生,已经被自家师父这幅样子给震惊的傻了眼。
毛笔点朱砂,笔尖赤红,其形如血,九叔也不停留,提起已经变红的毛笔,在黄纸上绘画起来,声音渐朗,“朱砂如血,色赤,能驱邪。何为邪也?邪,则不正,不正即失常,旧时传说,深夜不可开窗户睡觉,如是,必遭妖鬼缠身,易中邪、中妖或者鬼附体,受其害者,肢体寒凉,失眠多恐,惊痫疯癫,烦躁易怒,神经兮兮。而朱砂一物,有特殊的镇静、催眠、抗惊厥之效用,从古到今,上至达官贵人,下至黎民百姓,无不奉之为辟邪宝物。”
“所以,茅山道术,以朱砂为宝,黄符为基,绘成符纸,驱邪镇鬼,无往不利,乃异类克星。”
“僵尸者,无魂无魄,力大无穷,刀剑难伤,以血为食,邪异非常,所以普通符纸,难以奏效,需于符纸上书,真武荡魔大帝钦赐秘传符箓,号老子道德天尊名讳,以黄符镇之。”
笔走龙蛇,铁画银钩,好似刀锋出鞘,无血不归,九叔整个人都将心神沉浸了进去,连画三张茅山镇尸黄符,才将将脱离那神异的状态,停下笔来,虽然精神有些萎靡,但却面带微笑,显然对自己的作品极为满意,“看,这便是我茅山符箓,专镇僵尸。”
说罢,将画好的符纸,拿在手上,展示了出来,一道道朱砂笔画劲力透纸,隐隐间竟带着神妙韵动。
“哇!师父,没想到你竟然这么厉害!”
秋生一脸震惊,显然从来没有见过如此亢奋的九叔。
“是啊是啊,师父,再来,再来。”
而文才在短暂的震惊后,反而觉得刚刚的样子十分有趣,看上去是当成了杂耍表演。
“哼。”
九叔自从十多年前,从茅山学法有成下山游历结束后,定居在任家镇,道术已经停滞不前很久了,虽然变得愈发沉稳,却始终不得突破瓶颈,但今日因为许忧想要见识茅山道法,一时又起了争强好胜之心,不愿被后辈小瞧,竟然在画符的时候,好似又回到了十多年前那个行走江湖,意气风发的时候,笔走龙蛇间,自身陷入奇妙状态,竟然不知不觉便在符法上再进一步,这一突破,就算是整个修道界里,光凭借这三张下笔如有神的符纸,也能有一席之地了。
不过,欣喜的心情,一看到文才那看戏的眼神,顿时就被生生给憋了回去,闷闷的冷哼了一声。
微微回复了一下精神,又开始动作,不过这一次,便没有画符时候的亢奋,只是规规矩矩,沉沉稳稳的行动,“把鸡提起来。”
文才刚想说话,九叔立刻就是狠狠一瞪,吓得文才不敢多嘴,“公鸡镇邪,由来已久,便是普通人家,也是知道一二,便不详尽叙述,而刀者,即是凶器,战伐之兵,虽主不详,却能杀敌致胜,若有天地异宝铸之,能通灵辟邪,属于难得的宝物,不过这普通的菜刀嘛,就没有太大用处,见血多,能吓唬小鬼,对付僵尸肯定不行,但作为工具倒是方便。”
“断公鸡喉颈,取鸡血,以其阳气克制鬼物,与黑墨相融,八卦镜镇之,成鸡血墨,滴入墨斗,便又是一件镇魔之物,此法,乃传自匠人之祖,鲁班,又作公输班,墨斗原本只是测量工具,用以建筑房屋,但公输班以墨斗量天地,分正直,曲斜,千百年来已有正正堂堂之威力,凡邪魔外道触之,尽皆原形毕露,无处藏身,本就已经不凡,又有鸡血为墨,阳气附之,便成为了克制阴邪的法器。”
“你们两个,不要偷懒,过来,把这鸡血墨斗都弹到任老太爷的棺材上,不要遗漏,只要有墨线镇压,便是变成僵尸也无法脱离,之后我再做法,驱除阴气,化解尸气,为任老太公寻一处风水好地安葬,这件事情,便算是完了。”
因为之前在画符中,既消耗了不少精神,又消耗不少体力,九叔也想赶快完事,去巩固一下修为,在完成正事后,便让文才和秋生拿着鸡血墨斗去弹棺材。
“许先生,见笑了,一番展示,竟有些脱力,真是人老了啊,哈哈哈。”
转过头,朝着许忧拱了拱,笑呵呵的说着。
“不敢,此行不虚,获益匪浅。受教了。九叔老当益壮,又再上层楼,恭喜。”
许忧也笑呵呵的恭喜起了九叔,说的话,倒也不是完全恭维。
“如此,我先去休息一下,许先生自便,若是我两个徒儿有什么不足的地方,还请不吝指点。”
说完,九叔便满脸带笑的走进了后堂,抓紧体悟刚才所得去了。
而留在原地,许忧没有动弹,看了眼没理会他,只顾一边说笑玩闹,一边弹棺材的文才、秋生,又将目光投到了诸多法器和义庄供奉的长生牌坊上,眼神流转,想着事情。
“果然么,难怪是普通世界…”
良久,轻语,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