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头波橘云诡,嘉平城内倒是平静的犹如一潭死水。
唯一不同的是,原先禁卫最多的江阴侯府一夜之间禁卫撤了个干干净净,但偌大的江阴侯府里上上下下的人却高兴不起来。
府里拢共就一老一少两位主儿,如今都被送走了,偌大的江阴侯府犹如一盘散沙一般。
如花花是在清晨天刚亮时被禁卫军带进宫的。
未出阁的姑娘,哪有稀里糊涂住在宫中的道理,这说破天,那也是荒唐不妥的,可这事还偏就这么办了。
如花花抱着怀里的小猫,盘腿坐在靠窗的美人榻上。
美人榻以整颗暖玉凿成,触感温润,榻上摆着装着桂花佩兰的茱萸纹锦料香枕,堆着柔软的罗衾,旁边的香案上香烟袅袅,阳光从窗棂子透过,撒在榻上,宛如一副画一般。
房内里里外外守了不少人,近前就有两个上了些年纪的宫女守着,靠近门的地方侍立了四个年轻的小宫女,门外守着的还有几个内侍。
人有些多,但始终很安静,甚至可以说安静到压抑的地步。
如花花有一搭没一搭的捏着小猫软乎乎的肉垫玩,就好像身侧那些人都完全不存在一般。
小草儿配合的四脚朝天,露出软乎乎的肚子,眯着眼睛发出呼噜噜的声音。
天色微暗的时候,宫殿外传来了一阵脚步声。
透过窗户,隔着红墙黄瓦的抄手回廊,透过那些参天的古树,如花花远远看到江行云被无数宫人簇拥着绕过琉璃照壁从外进来。
宫人与他行礼,他摆了摆手,挥退了众人,然后缓步朝正殿。
房里里外的宫人看到江行云,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
屋里的人从进来到现在一个字都没说过,吓得他们鹌鹑一般,大气都不敢喘。
江行云只摆了摆手。
如花花坐在原地没动,待江行云走进,她才百无聊赖的抬了抬头,将小草儿往身后推了推,起身行礼。
江行云欲扶她,如花花已然顺势站稳了,“陛下把臣女传进宫,往这院子里一摆,晾到了日落西山,可真让人好等。”
“近日朝中事多,不过还好,赶上了晚膳的时辰。”江行云说着,转过身,冲人吩咐道,“去传膳。”
如花花继续,“陛下就不打算说些什么吗?”
江行云终于道,“如今城中不太平,你们孤儿寡母在府中,你妹妹也放心不下。”
这借口找的,怪不得今日不由分说得将她祖母送去了叔父府里。
如花花笑了一声,不再搭江行云的话茬。
虽然被江行云拘进了宫里,她却算不上多慌。
如今国丧期间,江行云还要守孝,他不敢做什么,至少在守孝期不敢。
“月牙,你上次说的事,我都已经办妥了,我允了他官复原职,只是他不愿,执意回乡了,不是我逼他。”江行云邀功一般道。
“此事本也强迫不得,陛下有这份心,臣女替先生谢过陛下。”
“你我之间,不必说这些。”
如花花,“陛下,君臣有别。”
江行云深吸了一口气,“你就非要如此说话吗?”他忽而道,“你是不是气我娶了花容,没有等你?”
如花花,“……没有,真的没有。”
她不明白是哪句话让江行云产生了这样的误解。他们两人之间又不存在什么海誓山盟,当初的年纪,连有好感都谈不上。
“月牙,我虽然娶了花容,但我心底一直都记着你。”
“陛下已经娶妻生子,臣女也已经心有所属了,这话不宜再说。”
江行云已然觉得如花花在撒谎,“人在哪里,你又要骗我。”
如花花无言:“……”
非要等人杀进嘉平城,他才能信了这句话吗?
如花花最终没说出口,因为殿外有人来了。
宫殿门口,穿着一身素色的宫裙花容被身侧宫人扶着,安安静静站在门口,眉目间尽是委屈和不甘。
如花花往后退了半步,将场地留给两人。
“陛下……”花容挪步迈了上来,看到江行云微微拧起的眉目,她脚下步子才一缓,站在了距离江行云一段距离的地方,细声问,“陛下也是来看三姐姐吗?”
如花花抱臂。
从进屋到现在,她这位堂妹眼神都没往她这边飘一下。
花容与江行云说完,脚步一转,笑着迎上了如花花,“有段日子没见三姐姐,三姐姐身体可无恙否?”
如花花任由对方握住了自己的手,她弯了弯唇,也笑,“托皇后娘娘的福,一切都好,不劳惦记了。”
花容面色一僵。
她虽然是太子妃,但江行云如今初登基,江行云都以各种理由退拒了。甚至大臣请立皇后,江行云也迟迟未下立后诏书,她这太子妃之位有点不废而废的意味,宫里宫外传言不少,她如今的身份在宫中着实尴尬。
倒这些如花花不清楚,她依旧言辞带笑,“娘娘脸色不好,可是路上累着了,来,坐下歇歇。”
花容才回神,轻声说道,“三姐姐同我疏远了,以往都是唤我阿容的。”
“是啊,”如花花轻轻与她对视了一眼,便挪开了视线,低语了一声,“娘娘也说了,那是以往,今非昔比了。”
她对花容的态度已经热络不起来,花容害她在先,她如今什么都不做,已经是很顾及花家的体面了。
如花花说着,抬起头,看了眼江行云,语气清和,“我们姐妹之间要讲些姑娘家的私房话,陛下要在这里听一听吗?”
江行云眉目皱了皱,似乎想说些什么,最后什么也没什么,只面色不好的看了一眼花容,转身走了。
刚刚江行云传的晚膳这会儿才布好,便宜了赶着饭点过来的花容。
“这也算是娘娘的地盘,还要我来请娘娘入席吗?”如花花站在布好晚膳的桌案前,一笑。
花容迟疑了一下,才在如花花对面的位置坐了下去。
她今日本也不是来吃饭的,没成想如今成了如花花气走江行云的工具,眼下局面倒成了他们二人坐下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