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车间一般是我负责协调工作,愿意的话你叫我一声工头就行。”光膀男人坐在地上一一介绍车间里的人,“傻大个就叫傻大个。”
杨泽楷发现这个世界里越来越多的人失去了名字,仅以外号相称,生命尚且无法在朝不保夕的环境下长存,更何况一个名字,索性便不用也罢。
虽然很奇怪杨泽楷的力气和使锤手法,但他们识趣地没有多问。
“呵。”
傻大个又发出一声嗤笑,杨泽楷则没有任何反应。一方面是他不在乎言语挑衅,另一方面则是人的性格这种事情很难捉摸,有些人一张嘴就让人觉得讨厌,堪称是人厌狗嫌,还有一些人嘴上骂骂咧咧,可听着听着反而没那么刺耳,倒像是跟小孩儿说话般有趣。
傻大个就是这种人,虽然他使劲阴阳怪气,可周围的人都不以为然。
眼下是难得的休息时光,这间车间里的人已经不知道多久没有经历过这些,他们没日没夜地干活,累垮了就原地休息,睁开眼就继续干活,忽然清闲下来却不知道该干什么了,可让他们提前干明天的工作,他们宁可在地上打滚也不愿意。
“快到吃饭时间了,我带你见一见神父。”
神父?太阳神教?
他明白了对方的意思,二人随即离开车间,那个僧侣打扮的寸头男人还站在高处,他已经注意到了这个车间没有了动静,此刻杨泽楷和工头走了出来,他和工头对了对眼神就招了招手示意二人上来。
走到近前,一股酸臭味从神父身上发出,天知道他在这里呆了多久,而且绝对没有洗过澡。杨泽楷很有礼貌地遏制住了自己变得有些急促的呼吸,神父深深看了看他,忽然道:“你可以转过身喘口气,我知道我臭,嘿嘿嘿。”
还有这样的神父?
杨泽楷也不客气,直接转身狠狠呼吸了两下才转过来,只感觉光膀子工头的腋臭味和这个神父的味道完美地契合在一起,比刚才还臭……
神父一脸奸计得逞的表情,笑的非常促狭。
“咳咳,神父我有正事和你商量。”工头略微不好意思地咳嗽了两声,把杨泽楷今天的工作情况详细叙述了一遍,“我认为他有资格加入太阳神教,甚至成为一名火苗。”
“确实。”神父惊讶于杨泽楷的能力,颇为自来熟地上前捏了捏杨泽楷的胳膊,“小伙子身体非常结实,是块好材料。”
你们俩干什么,经过我同意了吗?
杨泽楷心里暗暗腹诽,不过他确实想接触太阳神教一探究竟,如果能进入太阳神教高层,没准能钓出来不少秘密,他不相信这真是一个单纯的宗教,背后定然有其他目的。
至于这个目的是什么,那就得调查以后才知道了,总之作为冰人城潜入计划的切入口还是非常不错的。
杨泽楷说干就干,没有任何客套的环节,他直接伸出右手道,“我什么时候能正式加入。”
神父眼中闪过满意的光彩,同样伸出右手和他握了握。
“午后阳光最盛时,我会带你去教会所在地。”神父吊儿郎当的样子略微收敛了一些,“到时候我会找你。”
工头和神父又交流了一些工厂里的事情以后,杨泽楷看到其他车间陆陆续续开始有人走出来,他们都向着工厂外墙旁边的一个大黑管子靠近。
“开饭了。”
工头和神父的交流也随之结束,杨泽楷和神父和原车间的人汇合。
兴许是在这里呆了太久已经失去了大多数的情绪,所有人都自觉地排成三列,手里拿着各种材质的容器,只有少部分人手里握着铁质容器,大部分人用的都是木头雕成的破碗,有的人干脆用的就是一块木头片。
容器材质或有不同,但它们都散发着相同的馊味。
“工厂里只有一点好处,不用担心被饿死。”工头压低声音道,“每天这个时候都会有食物从管道里流出来,我们管那里叫食堂。”
杨泽楷抬眼看了看黑黝黝的管道,里面的馊味尤为严重,凭他的目力甚至能看到白色的东西在里面蠕动,非常的恶心。
这种等待并没有持续多久,随着一声沉闷的重响,黑乎乎的膏状物从管道里流淌了出来,所有人都有序上前用自己的容器舀起满满一盆,然后随意找个地方吃起来。
他们吃的津津有味,满嘴都是黑色的膏状物,工头非常体贴地找了一块废木片递给杨泽楷,被他摇头拒绝。
膏状物散发着蛋白质的味道,冰人为了维持人类的体力显然采取了最低廉有效的策略,而人类在冰人城里根本没有任何权利和尊严,对这种食物毫无怨言。
杨泽楷找了个山坡坐了下来,随手想扯起一根枯草,结果却抓了个空。
“你不吃?”
“我不饿。”
“呵,是没有饭碗吧。”
傻大个凑了上来,满眼鄙夷地把刚才杨泽楷拒绝过的木片又递给了他,他并不知道刚才工头已经做过了同样的事情了。
“谢谢,我真不饿。”
他狐疑地看了看杨泽楷,索性把木片往地上一丢就扭头走开,走了几步以后又回头喊道:“明天你要是拖后腿,我们就把你赶出车间!”
杨泽楷冲他挥了挥手,笑了笑没有说话。
人生真是无常,数年前自己还如同风中残烛,为了生活苦苦挣扎,忽然有一天就变成了异常管理局人员,想想当时还是挺潇洒的。现在又变成了寒冬里挣扎的末日人类,跨度极大的现实足以让普通人的认识出现强烈的撕裂感,甚至罹患精神疾病。但杨泽楷没感觉,他在乎的东西不多,这些琐事显然不在其中。
不知道嘉安市异常处理组的其他人有没有遇到过类似的心理问题,回去以后还是把《情商》借给他们看一下好了,嗯,每次只收五十块。
“想什么呢,准备上路了。”
神父摸了上来,坐在他旁边,二人正好靠着来时的铁轨。
“我们怎么去教会?”杨泽楷问出了关键问题。
“滑啊。”
杨泽楷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正是铁轨,他先是一愣,定睛一看发现这铁轨上似乎泛着某种油光,像极了冰人掠夺身份后的反光层。
走上前去摸了摸,光滑的铁轨带着丝丝冰凉,竟分不清这是铁还是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