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潘老太爷
潘海遂走进去，由那人引着到了院子中。
院中放了圆石桌，上面摆放了一盘棋局，花白的头发中夹杂了几缕黑丝的潘洋，手执一枚棋子，正在跟自己对弈。
听见脚步声，潘洋头也没抬地问道：“你怎么来了？”
潘海走到他面前，明白自己来得太唐突。父亲在这里住了大半载，他一月按例只来一次，这个月来得早了。
“嘉儿私自跑出去了。”
“我知道，你不是派人出去找她了吗？”
潘海虚口气：“人是回来了，还带了几个江湖中的朋友。”
“江湖中人？”潘洋这才抬头看了他一眼。
潘海有些理亏，在女儿刚出生的时候，父亲就说了，不管女儿如何胡闹，哪怕把潘府给烧了都成，就是不准与江湖中人来往。
可如今……
“是我没管好，可已经来不及了，她跟那几个人的关系很好。”
潘洋眯了一下眼睛，认为儿子来这一趟，绝不仅仅是因为孙女和几个江湖人关系不错。
“那几个人有问题？”
潘海点点头，遂把潘府那晚有贼侵入，他怀疑是这几个人的事情说了个大概。
潘洋放下棋子：“你的怀疑，不是没有道理。”
“所以，孩儿来找爹，是要麻烦爹一件事。”
天黑了，潘府的后门开了，潘洋一身黑斗篷进了府，熟门熟路地到了瞭望亭。他俯瞰着下面的一切，掀掉了头上的兜帽。
潘府附近的街道上，潘海在一家饭店开了个包厢，坐在窗户边，就可以看到瞭望亭上的情形。说实话，父亲一大把年纪了，让他站在上面吹冷风，确实心有不忍。
但是潘府的安危更为重要，相信父亲心里也是这样想的。
潘洋的眼睛微微眯了起来，那两个贼果然是一路的，几乎同时出现，从哪里冒出来的，他一时晃神没有看清楚，只看到两个黑衣人在房屋间飞速跳跃。
武功确实不错，不但能顺利地避过一队队巡夜家仆，还能保持一贯的行进速度。
潘家有的是金银珠宝，潘洋不怕他们偷，见两个黑衣人未出手伤人，也就戴上帽子，漫步下了瞭望亭。
潘海听见门被人推开，站了起来：“爹，怎么样？”说着，将一杯热茶奉上。
潘洋喝了茶暖一暖身体，道：“这两个人，一个在府里转来转去，一个在各个房间逛来逛去，倒不像是同一个目的。”
他站得有点高，离得有些远，仅能肯定那两人的矫健身手。
潘海点点头，道：“爹，辛苦你了，请在此暂作歇息，明日一早孩儿送你回庄上去。”
潘洋摆了一下手：“不，我要留下来。”
第二天中午吃饭时，潘洋与潘海坐着马车回来，宁嘉欢欢喜喜地与爷爷坐在一起。
潘洋一边拍着孙女的肩膀，一边看着对面环桌而坐的几个人。但见卓辰柔柔弱弱，明显地大家闺秀，即使身怀武功也不一定能够自保。
她身边就是她哥哥卓光，看衣着打扮是大家公子无疑，五官端正、气质稍弱。
挨着的是林衔玉，他的扇子在吃饭的时候合了起来，插在胸襟处，只露出淡黄色的扇穗。这个人看似随和，与谁都能谈笑风生，实则气质内敛，冷静稳重。
接下来的这位姑娘容貌华丽，给人一种如沐春风的祥和感，却又无法掩饰她身上的贵气，想必大有来头。
潘洋一直觉得掌灯这名字，起得很有味道。掌灯就是点灯，代表黑暗中光明的开始。
“赵公子？”
掌灯微微一愣，早发现潘老太爷的目光一路下来，从没开口，怎么到了自己这里就……“老太爷，直接叫我名字就好。”
潘洋轻点头：“掌灯，这名字看似庸俗平常，实则颇有意味。你爹娘能给你起这样的名字，实在让人佩服。”
掌灯摇头轻笑：“掌灯是孤儿，这名字是我师父给我起的。”
他这是第一次当着众人的面儿，提起自己的身世，宁嘉几人都有些讶然。
潘洋追问：“那敢问尊师是谁？”
掌灯的脸上涌起一股歉意：“老太爷，家师有令，不得对任何人提起他的名讳。”
潘洋对江湖事也不是什么都不知道，有些江湖人是这个样子，不允许门下弟子提起自己的事情。“嗯，虽然不知道尊师是谁，但能给你起这样的名字，也不是寻常之人。”
掌灯拱拱手，以谢他对师父的赞赏。
下午宁嘉等人呆在湖心亭吹风，宋云帆来了。上门即是客，李管家将他带了进来，在偏厅等着。
“找我的？”
李管家点了头：“说是要向你确认一件事，看起来很急呀。”
宁嘉转头：“你们先坐着，我去去就来。”
等她走了，卓辰问：“我们不用有人跟着去吗，上次那个宋公子当着我们的面儿，就敢对宁嘉动粗。”
林衔玉道：“这你可多虑了，这里好歹是潘府，那个宋云帆不敢胡来。”
卓光这才放了心。
一进入偏厅，宁嘉便问道：“云帆，你来找我有什么事？”
见到她，宋云帆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嘉儿，我来是问你一件事。”
“你问吧。”
宋云帆紧盯着她的眼睛：“午后我去找了你爹，向他表示我有意来潘府提亲，对于修好我们家的关系，也有极大的好处。可你爹拒绝了。”
宁嘉心里松口气，爹果然对以前的事耿耿于怀，不过也幸好如此。
“你爹说你未出生的时候，就订了一门娃娃亲。”
“娃娃亲？！”宁嘉亦是第一次听说，不禁很讶异。爹娘从未跟自己提起这事，总爱和她唠嗑的爷爷也没有说起过。
宋云帆看她一脸茫然，心下不禁一喜，松了半口气：“你爹说你身上有一块玉佩，是娃娃亲的信物。”
宁嘉反应过来了，当即顺着说道：“确实如此。”
她把自己的那块龙玉佩拿了出来：“我从小就带着这块玉佩，娘屡次嘱咐我，万万不能把它弄丢了。”
宋云帆拿过去看了看，他的眼睛锐利的和林衔玉一样，看出那玉只是其中一半。但是……不愿意相信。
他的手扬了起来，作势要摔。
宁嘉大惊：“你干什么？！”
宋云帆眼中射出寒栗之光，在宁嘉阻拦之前，把玉佩掷到了地上。玉佩一分为三，还有一些小小的碎片和粉末。
宁嘉一看，生气地指着门口喝道：“你走，你快走！”
宋云帆心里也是有气，认为自己被欺骗了感情，当即甩了袖子走出潘府。
门外李安然听说宋云帆来了，便匆匆往这里赶来，眼见宋云帆一脸怒气地离开，快步走了进来：“这是怎么回事？”
“那个宋云帆好不讲理，听说我订了娃娃亲，就把玉佩给摔碎了！”
李安然听了也有些不高兴，亏那也是有教养的公子哥儿，在别人家如此放肆。
“我拿去给工匠，看是否能修好。”李安然用手帕包了起来。
宁嘉问道：“对了娘，宋云帆说的是真的，我当真订了娃娃亲？”
李安然点点头，发现女儿神色大变，心生疑问：“怎么了？”
宁嘉紧张地问：“若然女儿有了喜欢的人，也要履行这门娃娃亲不成？”
李安然顿了顿，道：“如果没什么意外，是这样。”
宁嘉丧气地坐到椅子上。
李安然惊了，还以为女儿只是说说而已。“嘉儿，难不成，你真的……”
别看李安然是一个深闺妇人，平日鲜少动脑筋，可思路却无比清晰，反应极快：“就在这几个年轻人当中？”
宁嘉羞涩地点点头：“是。”
李安然不禁回忆那几个人的脸：“是哪一个？”
“卓光。”宁嘉满含期待地望着她。
李安然神色没什么变化。
宁嘉开始心里不安，一开始以为爹娘疼爱自己，定然会以自己为先，可现在却没几分把握了。她灵机一动：“娘啊，那个卓光说，他小时候也见过这样的一块玉佩。”
“真的？！”李安然的眼睛蓦地睁大了。
宁嘉突然发现，自己忘问了一个问题：“娘，和我订娃娃亲的人是谁？”
李安然摇了摇头：“我也不知。”
这简直是天方夜谭。宁嘉不满地嘟囔道：“我已经长大了，娘不必事事瞒着我。”
李安然仍是摇头：“当初我们两家能碰上，都是为了避祸，那时候你没出生，那个孩子也没出生。经你爹和他爹同意，我和她娘就有了口头之约。”
若是一男一女，结为亲家，若是两个男孩儿或者两个女孩儿，就结为异性兄弟或姐妹。信物就是一块龙凤玉佩，掰成了两半，一家留一个。
“嘉儿，那个卓光的玉佩，上面是什么图案？”
宁嘉摇头：“他也只是小时候见过，周边的花纹是一样的，唯中间那个图案不记得了。”
李安然沉思了一会儿，问道：“你当真喜欢那卓光？”
宁嘉的脸红了，用力地点点头。
“这样吧嘉儿，这件事先不要跟任何人提起，有机会看一看卓光的那块玉佩。若是老天赐福，或许他当真就是那半块玉佩的拥有者。若不是，当年那户人家，如今时隔多年，却也不一定能碰得上了。”
这话的意思就是，她支持顺应女儿的心意。
宁嘉当即高兴地跳了起来，李安然见女儿如此开心，也就随她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