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鸡瘟
“赵公子,我先带你去我家吧。”
掌灯点点头,跟着他左拐右拐到了杜维家。作为村长,杜维家看起来并不奢华,三面房屋围着个院子,院门由篱笆所制,推开就能进去。
杜维走进一间门开着的屋内,一个女人正在往饭桌上摆饭菜,不过是一盘青菜,一盘掌灯也认不出来的东西。
“赵公子,这是我的内人。”杜维对他娘子说道:“夫人,这便是我请回来帮忙的赵公子。”
杜夫人看起来气色极差,与形容枯槁只差几分。她强打着精神对掌灯示意:“赵公子,麻烦你了。”
掌灯抿抿嘴,问道:“夫人看起来精神很不好。”
杜维叹口气:“是,只因我夫人也患上了怪病。”当他看到桌上只摆着两碗米粥时,连忙问道:“小强呢,没有起来?”
提到这个,杜夫人眼里泛起了泪花,只因有外人在场,她连忙用袖子抹掉眼泪,声音哀戚:“老爷,小强已经病得起不来床了。”
杜维一听,顿时惊了,急匆匆地冲到另一个房间里。
掌灯和凌萱跟着过去,这个房间略小,床上躺着一个十岁左右的男孩子,病态明显。掌灯觉得,这男孩子的脸色和医馆里那些濒死的人,看起来差不多。
杜维抱着儿子痛哭起来,杜强却没什么大反应,身体微微蠕动了几下。
掌灯为杜夫人和杜强把了脉,只能摇头,他对医术一窍不通。
接着,杜维带着他们去了其他几家人家里,大家的情况都差不多。
掌灯回过头来:“凌萱,你怎么看?”
赵凌萱在原地沉思了一会儿说道:“掌灯,这种情况,我小时候似乎见过。”
掌灯大喜:“真的吗,你仔细想想,到底是不是一样。”
凌萱从见到杜夫人和杜强那一刻起,就在心里思考了,是以这会儿对答如流:“小时候,在我们……在我家里也发生过这种情况,我听大夫说这叫做瘟疫。”
瘟疫素来是群祸,杜维不知是不是紧张绝望过头,竟然说道:“赵姑娘家里人还挺多的。”
凌萱呵呵地笑了两声,应付道:“是挺多,挺多的。”
掌灯问:“可有解决之法?”
“留下了一张药方,而那些患了瘟疫的人也确实得救了。”凌萱眯眼看了看强烈的日头,道:“掌灯,不如这样吧。”
她的提议是,她骑马回到渝城里,飞鸽传书给家里人,让鸽子把药方给带来。如此,省了一来一回需要消耗的时间。
只有药方当然是不够的,村里人现在多数气息奄奄毫无精神力,可以由潘家送来药材并集结人力,一起帮助这里的人度过难关。
“如此甚好,就麻烦你了。”
凌萱笑笑,当即骑马离去了。
即使如此,杜维仍是叹气连连。
掌灯诧异地问:“杜村长,莫非还有其他难言之隐,你没有告诉我?”
杜维点了一下头,道:“我们村子里的人世代居住于此,可这土地却并不是我们所拥有。”
为了生活,村里人租用了地主的土地,每年都要上交一些粮食和银两。今年的上交日期就在这几日,可村里人为了治病,家里的钱早花光了。
杜维担心要债的人来了,他们凑不足银子数量。
杜维不止担忧村里人的病情,更担忧的是没有足够的银两,到时候即使瘟疫治好了,村民们还是要被赶出这里,聊无生机。
“目前是先把病治好,再操心其他的。”掌灯嘴上这么说着,心里已有了其他打算。
带药方的鸽子还没到,卓家兄妹和衔玉先骑马过来了。而宁嘉,正拜托了她爹去收集药材和集结人力。
林衔玉只看了一眼,就让人去弄几根干净的鸡毛,并准备烧酒,要求所有窗户和门打开,保持通风透气。
村里还有几个身体健康的年轻人,杜维连忙吩咐他们去办了。
当鸡毛和烧酒都弄好的时候,林衔玉扳开了杜强的嘴巴,把鸡毛伸进去,对着杜强的喉咙扫来扫去。
杜强喉咙一痒,泛出一种恶心感,当即趴在床边吐了出来。
呕吐物极其难闻,卓辰下意识地捂住了鼻子嘴巴。
当杜强停止呕吐的时候,林衔玉给他灌了一些烧酒,接着再用鸡毛扫他喉咙。杜强再次趴在床边呕吐。
如此反复几次后,杜强只能吐出烧酒来。
衔玉对杜维说道:“让人按照我刚才的方式做,先将他们胃里的脏物给清除出来。”
村子里的水源就是小河以及各家的水井,林衔玉亲自一一检查过,确认水源没有问题。他想了想,问道:“村长,你们村里的牲畜没有生病吗?”
杜维惊异不已:“林公子怎么知道?我们村子里的牲畜也生病了。”
“那么,是哪个牲畜先得病?”
“鸡,是村东边何老头儿家的鸡!”
林衔玉欣然一笑:“那就是了,村里人应该是染上了鸡瘟。我听我们家里年长的长辈说过,鸡生病了,也是会传染到人身上的。”
杜维瞪大眼:“那林公子,现在我们应该怎么做?”
林衔玉要求把村子里所有的牲畜,不管得病还是没得病,通通给焚烧了。
“啊?”杜维惊住了。不管是土地还是牲畜,都是村里人辛辛苦苦赖以生存的东西,谁舍得就此毁掉?
掌灯喊了他一声:“杜村长,有我在,你还担心什么呢?”
杜维看他毫无压抑,又是谷阳唯一的徒弟,哪里会信不过他,当即命人去办。
林衔玉要求把已经死去埋了的牲畜也挖出来,通通用火销毁。除此之外各家各户都用烧艾熏过,衣服、生活用品清理干净。
杜维把村子里的几间大屋给空了出来,将患病的人集中于此。
宁嘉很快带着药材和一列人过来,按着凌萱拿出来的药方,熬了药给病人服下。
林衔玉要求的事情都做好后,经过打扫和清理,整个村子焕然一新,一点儿都看不出原先的颓败样子。
卓光惊叹道:“衔玉,你懂得真多。”他自诩为绿烟山庄的少庄主,从小就被灌注各种知识,可到了关键时刻,才发现自己所懂的不过牛之一毛。
遇上鸡瘟这种事,连纸上谈兵都算不上。
林衔玉微微一笑,“啪”地打开扇子,对着自己布满汗水的额头扇风:“我也是听老一辈说的。我做的都不算什么,凌萱的药方才是至关重要。”
凌萱好笑地摇摇头,道:“我们大家又不是萍水相逢的陌生人,就不必在这里互相吹捧啦。接下来,还有的辛苦呢!”
她说的是实话,毕竟现在是炎热的夏天,鸡瘟传染性很快很强,所有人的屋子每天都要打扫烧艾,病人每天都要保持干净整洁。
而身体健康的人,在帮助别人的同时,还要注意自身清洁,避免被染上。
宁嘉负责调度管理她带来的人,缺少了药材什么的,立刻着人去办。卓辰见所有人都出了力,于是也亲自上手帮忙。
第二天潘海亲自过来看了看,他本以为几个年轻人不一定能成事,当看到村子里一切井然有序的时候,忍不住连连赞叹。看着宁嘉煞有介事的样子,直称女儿长大了。
这一日,几人忙了半天,正坐在屋内喝茶纳凉,杜维急冲冲地跑了进来:“不好了,赵公子!”
即使有林衔玉的指点,赵凌萱的药方,潘宁嘉的药材人力,卓光和卓辰的亲自帮忙。杜维依然把重心放在了赵掌灯身上,认为如果不是他,也带不来这么多人。
掌灯站了起来:“出什么事了,你不要急,慢慢说清楚。”
杜维喘了口气,说道:“要债的人来了!”
掌灯咧了一下嘴巴:“来得正好,我倒也有事找他商量呢!”
眼见他们俩出门去,其他人也好奇地跟了出去。
让掌灯预料不及的是,来要债的人竟然是在洛阳城有过一面之缘的于菁。
凌萱看到这个女人,表情即显不悦。潜意识里,她始终觉得是于菁害死了单战,进而使得叶桐也冤死。
于菁看到他们两个,不禁冷嗤一声:“原来是你们啊,怎么走到哪里都能碰见你们呢?”她玩耍着手中短枪上的红缨:“莫非这次,你们也要管闲事?”
掌灯手背后,微微扬起脸:“不是管闲事,而是湘水村本为我分内之事。”只要是师父包揽过来的,通通都算是他的。
听到他这句话,杜维终于心安了。
“分内之事?”于菁歪着头,以短枪指他:“你是湘水村的人?”
掌灯微微一勾唇:“是与不是,与你何干?你只需说出你来的目的。”
“好!”于菁正了正脸色,道:“这村子里的土地是我二伯家的,最近几年的粮食银两上交,都由我来亲自接收,今年也不例外。”
林衔玉道:“村子里的情况,你也看到了,今年的不能免了吗?”
听到这个声音,于菁下意识地微微侧头,才发现说话的人在赵掌灯身后不远处站着。
满头青丝束起,由一支碧玉簪约束。白色长袍外罩白色轻纱,飘逸若仙。白净肤色,精致五官,透着几分书卷气。
看着她发呆的样子,凌萱轻哧一声,道:“看傻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