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进退维谷
于是掌灯准备离开这个屋子,不料陆麒再次抓住了他的衣袖:“赵掌灯,原来你是最会装模作样的那个人。”
话说到这个份上,掌灯反而坐了下来,倒要看一看他凭什么这么评价自己。
“卓辰喜欢你,你真一点儿感觉都没有?”
关于这件事,早先是凌萱在有意提醒自己,接着大家似乎都看了出来,卓庄主先看中的人也不是林衔玉而是他,只是那时候他已经成了圣菡宫的护法。
卓醒就算再欣赏一个人,也不想女儿去给别人的属下做夫人,低人一等。
最后卓醒的目标转移到了林衔玉身上,尽管他未对大家提过他的家世背景,但看他翩翩贵公子的模样,至少也该是富贵公子。
谁知最后的结果,仍然不如人意,林衔玉竟然是原先众人认为,最最不可能的那个人。
为此,卓醒也感到纳闷,哪怕赵凌萱等人还在绿烟山庄逗留养伤,他也让夫人许繁安排给卓辰相亲,真心觉得女儿年纪渐渐大了,耽搁不得了。
相亲的事情,身在同一个屋檐下,几个人都知道,不过是为了卓辰的女儿家面子,故意不提起罢了。
“知道又怎么样?”相信卓夫人为她女儿找的都是人中之龙,卓辰会有个美好的婚姻。
“那她让你出去,你就真的出去呀?”陆麒逼问:“如果她一点儿都不想相亲,而是借机对你表白呢,那你对我的承诺算什么?”
掌灯觉得好笑,他以为自己忘了掉落悬崖之前,答应履行的那个空白承诺。反问道:“那你让我怎么样呢?”
陆麒顿住了,这个问题他还从没有认真思考过。
“人家没有明着讲出来,难道我去自作多情地拒绝她?”掌灯摊摊手:“想也知道不可能啊。”
卓辰和阿娜不同,海丰寨的人对感情真是热情似火,大胆告白,他才能礼貌地拒绝。
掌灯叹口气,有劝告的意味:“陆护法,这件事不要在卓辰面前提起。她脸皮子薄,如果被我明着拒绝了,哭泣是小事,就怕闹出自尽的大事。你别不相信。”
陆麒哼了哼,权当回应,哼完了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气来。
掌灯有意逗他:“现在不是思春的季节,你怎么发情了呢?”
陆麒先是一愣,听明白后,条件反射地抽出背后的枕头,一举朝掌灯打去:“混蛋!你才发情了呢,小爷又不是猫儿狗儿!”
掌灯笑笑,躲避过枕头的攻击,脚步轻快地到外面去了。
把枕头重新放到背后,陆麒看向绣了鸳鸯的红色帐顶,一脸讥讽地说道:“真是没有眼色,竟然让小爷睡这样的床!”
明明还是孤家寡人一个,却偏偏要每日对着甜蜜戏水的鸳鸯,这不是刺激人么?是怕他的腿伤好不了?
如果伤好了,想去的第一个地方是哪里呢?
掌灯一脸笑意地走出陆麒的房间,便见几十级台阶下的庭院中,严峰拿着一封信匆匆而来,见到他便问:“赵公子,宫主在哪里?”
“这会儿应该在她房间吧。这信是给她的?”
严峰点点头,朝凌萱的房间而去。
掌灯在原地顿了一会儿,也跟了过去。不知怎的,觉得信封上的“赵凌萱亲启”五个字看起来很熟悉。他和莫千鸯私下用书信约过几次,说起来倒像是出自莫千鸯之手。
到的时候,严峰送完信已离开。凌萱看着手里的一张信纸,神情凝重,捏着信纸的手微微颤抖。心情激动,却又用力压抑着悸动。
“信上写了什么。”
赵凌萱把信纸递给他,自个靠着桌子陷入发呆和思虑中。
掌灯先看了一眼署名,果然是莫千鸯亲笔。她说奉教主之命,约赵凌萱和赵掌灯二人前去,教主林衔玉手里有赵一心的骨灰。
观察了一眼凌萱的神色,想也知道她心动了。
“既是约我们前去,那就走吧。”
凌萱微微回过神来,愣愣地望着他:“你确定?”以两人的聪明理智,都知道这是一个陷阱,却有着不得不去的理由。
“这是我爹的骨灰,你不用去。”凌萱抬脚往门外走去。
掌灯快步跟了出来:“上面约见的是我们两个人,我不去,你以为林衔玉会把你爹的骨灰拿出来?”
“去了又怎么样呢?”凌萱激动起来:“难道你猜不出他的心思吗?前面三番两次要杀你,这一次他一定会抓住这个机会。”
林衔玉在想什么,他们一下子便能猜到。
掌灯顿了一下,问道:“如果他提出这样一个要求,只要你嫁给他,便会把骨灰还给你,你答应吗?”
凌萱一愣,那表情分明是进退维谷。
掌灯望着天空叹了口气,此刻说什么都是枉然。九泉之下的赵一心当然不会希望女儿这么做,但凌萱的孝心也毋庸置疑,就算知道结果不如人意,她也会一往无前,哪怕把自己的一辈子都赔进去。
设身处地,如果师父的骨灰落入人手,他应该也会像她这般。
“我们先去吧,看看对方怎么说。”
让两人惊讶的是,出现的人只有林衔玉一个。林衔玉穿着烫金大氅贵气十足,里面是束身的白色长袍,衣摆上有几片水墨竹叶。
整个人看起来,华贵中不失儒雅。
半头长发被白玉冠束缚,半头披肩。眉梢流露出本身便有的不羁和高傲,倔强抿起的嘴角,偏又发出一丝凛冽而又冰冷的气息。
掌灯想,如果他是因为小时候的火而留下心理阴影,进而整个人性格改变,假如没有遭遇那样的事情,林衔玉本该是个货真价实、被众人推崇的天之骄子。
老天赐予他一副好相貌,拥有一身不错的武功,却给了他那样的家世背景。
上有青天白云,下有茂树悬崖。
悬崖边有棵枝干伸出的树,一个白玉罐挂在其中一根手臂粗的树枝上,随风微微摇晃。林衔玉站在白玉罐斜下方,遥遥地看着两人逐渐走近。
直觉白玉罐内装的就是赵一心的骨灰,凌萱顿时兴奋起来。
掌灯在心里发愁起来,尽管来之前两人已商议好,不管发生什么事情,都要保持足够的冷静,以便应对各种突发状况。
但现在,凌萱显然做不到了。那是她找了多年的东西,是母亲临死前的遗愿,如何冷静下来?
上次见面,是两个人之间的秘密。这次再见,林衔玉是老样子,他也没发生什么变化。
掌灯紧盯着林衔玉,林衔玉对他露出一个笑容,继而看向赵凌萱,目光霸道,充满占有欲。
一个人在上面,两个人在下面,中间隔着一个有些陡峭的黄土斜坡。
凌萱稍稍冷静了下来,问:“要怎么样,你才会把我爹的骨灰还给我?”
林衔玉扬了一下下巴,显示出他这个人倨傲的内心:“你应该猜出来了,不是吗?”
掌灯凌萱二人对视一眼,都有不妙的预感。凌萱深吸口气,重新看向悬崖边的那个人:“我要你明明白白的说出来。”
林衔玉的目光转而对着掌灯:“凌萱,我要你当着我的面儿,亲手杀了掌灯。否则的话,”他的右手臂抬起,对着悬挂在树上的白玉罐:“我就打碎这罐子,让你爹的骨灰没有着落。”
那跟死无葬身之地有何区别?凌萱握紧了拳头,心里又急又气,一边是自己心爱的男人,一边是父亲的骨灰。林衔玉的心思果然毒辣到了极点,真是太可恨了。
她企图感化他:“怎么说我们曾经也是朋友,你为何一定要这样对我呢?”
“凌萱,”林衔玉的眼神儿和神态看起来都很淡定:“你总是顾左右而言他。”
凌萱脸上一僵,咬住了嘴唇,呼吸急促起来。过了一会儿,她说道:“我下不了手,我是不会杀掌灯的。”
林衔玉眯了一下眼睛,威胁道:“那你爹的骨灰,你不要了么?”
赵凌萱自暴自弃地说道:“如果你真要毁了它,那么我唯有自尽,亲自向我爹娘请罪。”她决定赌一下,赌林衔玉对自己的喜欢是真是假,如果是真的,那么有多喜欢?
会不会喜欢到,为她而改变主意?
林衔玉的嘴角勾了勾,道:“既是如此,我也没办法了。”说着,他翻起手掌,掌心集聚出一团深黄色的光晕。
“慢!”掌灯出声了。他想他比凌萱要了解上面那个人,天绝教出来的人似乎性子也相似,得不到就宁可毁灭了。
林衔玉的内心,具体的说不上来,但孤独应该是有的吧。说不定他非常乐意毁掉赵一心的骨灰,非常情愿凌萱为此恨他,继而一次次与他拼命。
说不定,他乐在其中。
“掌灯?”凌萱担忧而恐惧地望着他,摇了摇头。
掌灯对她笑了一下,看向悬崖上的那人:“要凌萱杀掉我,对她来说未免太残忍。如果我愿意自废武功呢?”
林衔玉心动了,从他的神色便能看出来。他的身体不自觉地晃了一下,目光在底下的两人之间逡巡着。
凌萱摇摇头,坚决不认同。
林衔玉得意地笑了笑,轻快地回答道:“好啊,退而求其次,也不错!”
掌灯把凌萱推远了一些,伸出了右掌。
“不!”凌萱摇头,动作越来越剧烈:“掌灯你不要这么做,你知道他是在骗我们。等你自废了武功,他就会改变主意,过来亲手杀掉你。不要听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