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命数
如果说是好奇,他一定不会信。莫千鸯沉默了,感觉自己有百分之八十的可能,今天会死在这里。
门突然开了,萧净快步走进来,跪在林衔玉面前,恰好挡住了身后的莫千鸯:“教主息怒,莫长老此举固然惹人怀疑,但如今天绝教正是用人之际,还请教主饶了她的性命。”
对于莫千鸯的秉性,林衔玉并非一点儿都不知道,但见她即使受伤、即使做了这样让人惊疑的动作,脸上也毫无愧疚之色。不禁怀疑自己是不是想多了。
“好,这次看在萧长老的面子上,本座暂时饶了她。”林衔玉挥了一下手:“把她先押入地牢中,没有本座的允许,谁也不许与之接触。”
“是。”萧净低着头把莫千鸯扶了起来直到走出院子,问:“你还好吧?”
莫千鸯轻轻地“嗯”了一声,对于没能拿回《启灵诀》感到无比遗憾。
萧净压低了声音:“你这么做,是为了赵掌灯吗?”
莫千鸯疑惑地看向他。
“我虽然不知道你和赵掌灯是什么关系,但如今天绝教的人似乎都知道,你对此人格外开恩,尽管上一次你当着众人的面儿,毫不犹豫地打伤了他。”
莫千鸯推开他的手、拒绝他的搀扶,昂首看着夜空:“你错了,我这么做是为了我自己。废话不必多说,我自个去地牢。”
说完,她自己昂首阔步地往地牢的方向去了。
萧净在背后看着,轻轻地摇了一下头。不知怎的有种直觉,天绝教似乎气数将尽。没办法,谁让天绝教内如今人才凋零,蒙羽死去,莫千鸯入牢,现在只剩下他一个长老了。
回到卧室,林衔玉却再也睡不着了,实在是莫千鸯打从遇到赵掌灯之后,整个人就变得奇怪了许多,就连他这个鲜少关心下属的教主,都敏感地发觉了。
若不是上一次亲耳听到萧净和莫千鸯在凤来仪阁说话,得知萧净内心对莫千鸯的愧疚来源,他简直要怀疑萧净也背叛了天绝教。
不杀莫千鸯不是他心软,而是为了以防万一,万一她和赵掌灯确实有某种关系,说不定在某个关键时刻还可以当做王牌,用来威胁一下赵掌灯。
天,快要亮了。林衔玉推开两扇窗户,任寒气灌入室内,任寒风吹拂头脑。
为什么总感觉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被自己给无意间遗忘了呢?如果想起那件事情,或许他不用绕很大的弯子。
虽然还不知道那件事是什么,但林衔玉就是有这样的直觉。
寒气侵体,这个方法并非无效。林衔玉想着莫千鸯的事情,突然想到了一个非常相似的名字:莫千殇。
这世界上果然有如此大的巧合吗,年龄差距可以做父女,但名字却如亲人般的类似。
假如做一个大胆的假设,莫千殇和莫千鸯有某种亲戚关系,也并非不可能。毕竟从本质上讲,莫千殇多年前也是江湖上的大魔头。
有一个疑惑始终未能解开,在白林山上,白掌门怀疑他们其中一个人与莫千殇有关系,为什么白掌门怀疑的不是谷阳,而是莫千殇?
林衔玉想到了擅用点穴手法的掌灯。如果说和谷阳有关系,就是和莫千殇有关系,那么赵掌灯和莫千鸯关系奇怪,也就不足为奇了。
捏着自己的下巴,林衔玉深觉自己已经离答案越来越近。
天亮的时候,苏江和秦彦端来了热洗脸水,林衔玉吩咐二人去查莫千殇和谷阳的消息,不论大小通通都要。
关于这两人的信息,其实非常好查,都闻名于世,都武功高强,不过一正一邪。
林衔玉根据找来的资料,很快发现了两人的共通点:莫千殇臭名昭著、人人喊打的时候,谷阳默默无闻;谷阳开始露头并背负盛名的时候,莫千殇在此之前销声匿迹了。
了然地笑了笑,林衔玉不以为然地摇头,这世界上哪来那么多巧合,从种种蛛丝马迹、赵掌灯的反应,以及莫千鸯昨晚做的事情来看。
都证明了一件事情:莫千殇和谷阳是一个人。
发现这个让人惊喜的结果,林衔玉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把刚进门的萧净给吓了一大跳:“属下多嘴问一句,何事让教主如此开心?”
林衔玉没有扭头看他,而纸张往前一推,叹道:“赵掌灯啊赵掌灯,你真是太聪明了!”
潘宁嘉把自己姑奶奶的事情告诉大伙的时候,他明知那个江湖人就是自己的师父,偏是不发一言。
他潜入潘家园偷鞋子,把潘洋给气的大病一场,而潘洋病愈后,说是想见识一下大伙的武功,其实就是想要以此看一看,谁是跟莫千殇有关系的那个人吧?
难怪谷阳能写出《启灵诀》!
笑声戛然而止,林衔玉突然又有些不高兴了,如果自己在渝城潘府的时候,就能猜到今天的结果,那么后来的所有事情都可能不会发生。
他或许能先一步获得凌萱的青睐。而不是如今苦苦相逼,她却宁可咬牙与掌灯并肩作战,都不肯看自己一眼。
匆匆地在纸上写了两行字,把信纸装入信封。封了口,林衔玉抬手递给萧净:“送到武林盟,由赵掌灯亲启。”
萧净接过去:“这是……”如果是针对赵掌灯的挑战书,不是已经让莫千鸯亲自回应了吗,为什么还要多此一举?
托腮看着窗外,林衔玉目光怅然:“我曾经,是真的想和他做朋友。”
萧净表面淡定地走了出去,实则内心震惊不已,这是教主第一次吐露自己的心声,但他这么说,是要与武林盟的人化干戈为玉帛吗?
孤峰山上有一座寒山寺,据说百年前也是香火旺盛,后来发生一次天灾,不少上香请愿的人死在了上面,寺庙由此开始空置荒废。
掌灯来的较早,在寺庙里转了一圈,也就比去往渝城经过的那座城隍庙的情形好一些。
信上林衔玉与他约见于此,不但此事只有自己二人知道,他还让他自备酒菜。因此掌灯是掂着饭盒来的。
过了一会儿,林衔玉也来了,从前的默契似乎回来了,他手中掂着的也是饭盒。
此情此景,两人都有些慨然。
来到寒山寺内最高的亭楼上,把饭盒往地上一放,林衔玉拿出提前准备的布巾,把桌子凳子仔仔细细地擦了一遍,接着打开饭盒,把里面的酒菜拿出来往桌上摆。
掌灯也不说话,跟着摆自己的饭菜,很快桌子便满满当当。
寒风吹拂着,两人似乎不惧寒冷,相对而坐。
“我就知道你会来。”
掌灯淡然回答:“最了解自己的,往往是敌人。”
林衔玉勾唇笑了一下,道:“今天不是来比试的,是来叙旧的,你何必用这种语气跟我说话?”
“叙旧?”
林衔玉摊摊手:“若说比试,会有这一桌子的东西吗?”
这倒也是,说是朋友小聚还差不多。掌灯问:“你到底想干什么?”
“说了,是叙旧。”
掌灯为自己倒了一杯酒,一口饮下,喉咙火辣辣地有点疼。林衔玉也为自己倒酒,拿起筷子吃菜。
他们吃的都是自己的。
吃着吃着,林衔玉叹了口气:“这个时候,我们果然不信任彼此了。”从前吃饭都是一起准备,要么享用同一道菜、喝同一壶酒。
“如今变成这样,还不是你造成的。”
听了这话,林衔玉没生气,而是道:“我给你讲讲我小时候的事情吧?”
掌灯放下筷子,认真地听他说。
“我们家不只有我一个孩子,我上面有个大哥,下面还有个比我小三岁的弟弟。”
天绝教有许多老规矩,教主一向都是出自姓林的一家,且是由最大的孩子来继承教主之位。因此所有人都认为,这一代的教主自然是林衔玉的大哥。
世事多变,有一天一个分坛坛主在路上遇到一个算命的,那算命的神乎其技,把那坛主的祖宗十八代都说了个通透。
坛主将其奉为神人,在教主也就是林衔玉的父亲面前,大力推荐。林衔玉听说这件事后,认为那都是别人胡吹的,但还是跟着大哥和弟弟一起去凑了热闹。
老教主只信自己,把这件事当做生活中的乐趣,恰好三个孩子一同到来,便让算命先生为自己的孩儿算一算。
算命先生直接指明,自己只为林衔玉算。
当时所有人都愣住了。
老教主问:“为什么?”
算命先生没说话,信手在纸上写下几句话,递到老教主面前:“这是二公子的命格,老夫泄露天机实属不妥,这便告辞了。”
所有人都被算命先生的特立独行,以及那张纸给吸引了,任他悄悄离去。
“上面写的是六亲缘薄,克父克母克兄弟,却是教主之材。”
掌灯惊讶地睁大了眼睛。
他的反应和当初教内人反应一模一样,林衔玉习惯了,也就视若无睹。
“这都是算命先生胡说的话,你不会当真吧?”
林衔玉饮下一杯酒,看不出喜怒哀乐:“全天绝教,只有我一个人不信。”
掌灯沉默了,这简直是一种莫大的悲哀。过了一会儿,他问:“后来呢,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后来的变化,可以说是天翻地覆,我死都没有料想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