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宽恕
掌灯摆手:“不瞒诸位,我也修炼了《启灵诀》,到时可与林衔玉对决。当着大家的面儿,我以我师父的名义起誓,待剿灭天绝教之后,我会把各门各派的武功写出,一一归还!”
有人反击道:“你也会《启灵诀》,如果你教给别人了,我们门派的武功一样要泄露。”
“对,对!”不少人应和道。
掌灯一笑,颇有种赴死的苍凉感:“那我愿意在打败林衔玉之后,自废武功。”
至臻当先皱了眉头:“如果是这样,对赵公子来说太不公平。赵公子以己之力打败了林衔玉,最后却要落得个自废武功成为一个废人的下场,诸位良心可安?!”
最后一个字调子很高,震到了每个人的心里。
事情已演变至此,武林盟的人也不紧逼了:“那你保证,不会把自己所会的教给别人。”
掌灯神态十分疲倦:“我保证。”语调低,但掷地有声。
人散了,掌灯被扶回绿烟山庄。这一路上他都没有说话,大家都以为他是累了。
赵掌灯确实感到累了,不止身体累,心也累。回来的路上,他想到了林衔玉,自己虽然得以保全性命,师父也被众人宽恕,但心里却是无比的惆怅。
他想到了林衔玉对于命格之事的无奈,蓦然发现自己也好不到哪里去。说是一正一邪,自己的遭遇其实和他差不多。
乌贤道:“凌萱,你先扶掌灯回房,让他好好休息一下。”
掌灯却摆手拒绝了任何人的搀扶:“我想一个人静一下。”
凌萱欲言又止,终是在乌贤的使眼色中收回了手,默默地看着掌灯扶着柱子一脚踏出门槛,转了方向朝左边院子走去。
用手掌扫掉石阶上的雪,掌灯坐了下来,这个小庭院鲜少有人来,昨夜下的雪今天没有一个脚印,现在只有一行他自己的脚印。
风吹着,树上房檐上的雪花被吹得扑簌簌飞落。一片雪花飞进掌灯的眼睛中,条件反射地闭上,再睁开时眼眶里一片晶莹的水光。
这段日子,他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疲惫,若不是天绝教未灭,他真想立刻倒下来,哪怕就倒在这冰寒的雪地中,呼呼一睡一场。
此时此刻,他十分想念清风道谷,想念老周憨实的脸,想念他做的饭菜,更想念师父温暖的容颜和微笑。
他不是没有弱的一面,只是不擅长示弱,即使是在乌贤和凌萱面前。
直到今时今刻,才明白与乌贤初遇时,他为何要说自己幼稚。自己可不就是幼稚,到今天才懂得江湖也不过是人云亦云,真正关心事实真相的没有几个。
假如没有至臻大师的证言,没有乌贤、卓光和凌萱的极力维护,他今天还能活着到这里来吗?
现在就是浑身是伤,只差鼻青脸肿,如果武林盟的人刻意不放过自己,那就可能武功全废、非死即残。
从没有想到,有一天自己会落到那样的下场,赵掌灯的心里很后怕。他不怕死,只是不想那么凄惨那么狼狈。
心里感到失落,发觉自己抱了太多不切合实际的期待,希望越大失望越大。以为武林盟众志成城,却是自己先差点分裂,中了天绝教的离间之计。
“阿弥陀佛。”
掌灯回过神来,不知什么时候至臻来了,就站在他身后最高的一级台阶上,他刚要起身问好,至臻先做了个手势:“不要起来。”
至臻走下来坐到他身边:“是不是发现这世道和你想的不一样?”
看到他花白的胡子,皱纹纵横的脸,简直跟看到了师父一样,掌灯老实地点了点头,目中无比眷恋。
“想当初,老衲跟你一样,所以最后才能和谷阳成为朋友。”至臻说道:“初入江湖以为正邪、对错分明,闹了不少笑话,被人嘲笑天真痴傻。直到经历了一些事情,恍然大悟,这世界上本就没有绝对的好人和坏人。”
最后,至臻修到了他想要的境界:大智若愚。看似愚笨固执,看似畏缩无知,实则不露锋芒,明白事理。
因而他才能轻易宽恕莫千殇过去的作为,接受他成为谷阳的事实。两人早已看透这个江湖中光明和黑暗交错,继而坦诚相见、大侃奇谈,成为知心的好友。
掌灯想师父是把自己保护的太好,而自己的经历和见识也不够,所以才会这么傻乎乎。
至臻字字戳心,让他有了倾诉的欲望,把他和林衔玉见面的事情告诉了至臻。
“我觉得他也挺可怜的,如果没有算命先生说的那几句话,说不定他不会像现在这样凶残毒辣。”
至臻叹口气,满目慈悲地望着他:“赵公子,你天生有慈悲心是好的,但慈悲过度,未免优柔寡断。倒不如放下你和林衔玉过去的友谊,舍一取万,使其他更多的人获得生机。”
几句话说的掌灯震撼无比,他只顾林衔玉的可怜之处,却忘了可怜之人必有其可恨之处,比起林衔玉本身的可悲和无奈,他做的更多的是伤天害理之事。
“多谢大师指点,是我不够坚定。”
这场差点起来的内讧,就这样被至臻大师以自伤的方式结束。武林盟的人虽然看掌灯眼神儿变了许多,但想着本家秘籍还在对方脑子里,也就没怎么样。
掌灯等了两日,缠缠、绵绵都没有回来,他不禁担心这两只鸽子是不是落到了林衔玉的手中,已经被拔毛煮了吃。
天绝教内,打从莫千鸯也被关了起来后,天绝教的低气压更明显了。莫千鸯被关押的原因无人知道,因此属下们都以为教主越发喜怒无常,更是不敢招惹,做事越发小心仔细起来。
莫千鸯在地牢里很安生,她想起这曾经是赵一心死去的地方,不禁惆怅满怀。忽然间还有种知觉,这么多年过去,自己究竟在干什么?
为什么值得记住的事情,一件都没有?
也不知外面的情形怎么样了,直到现在萧净也没冒死来见她,可见形势严峻。尽管每日吃喝不愁,但却是要坐不住了。
萧净还说如果天绝教被攻破,她就赶紧先逃。如今被关到这里,贸然毁坏牢门的话,会被说成是企图叛逃。可就这么坐着的话,万一先来的是武林盟的人呢?
她在这边胡思乱想,却不知那边萧净无意中去了她的院子,发现窗台上有两只鸽子在亲亲我我。
一开始他还嘲笑这两只鸽子真是眼瞎,落到哪里不好,非得落到死气沉沉的天绝教,但仔细一瞧,发现鸽子的脚上绑了小竹管。
想来是给莫长老的,现在莫长老被关,他信手抓到鸽子取了纸条。上面没有落款,只有一行小字:你不要冲动,小心林衔玉误会你,继而招来杀身之祸。
萧净疑惑地皱了皱眉,谁会给莫千鸯写这样的字条?
但是能直称教主名字的,似乎只有教主曾经交过的那几个朋友,武林盟的人多喊教主大魔头。
而能和莫千鸯保持联系的,只有赵掌灯。
他写这样的纸条,是不是预料到了莫千鸯会被关起来?
想一想莫千殇和莫千鸯的关系,萧净知道她为什么要去偷《启灵诀》了。假如当时爹没有把她带回来,她一定会在自己哥哥身边长大,最后像如今的赵掌灯这样,成为一个善良正直又有侠义心的人。
有些伤痛是一辈子的,有些举动是无意的,却足以改变一个人的命运。
萧净的目光黯然下来,他爷爷是天绝教的人,他爹为天绝教鞠躬尽瘁,他自然也只能为天绝教效犬马之劳。
推开房门,萧净飞快地写了纸条,塞进其中一只鸽子脚上的小竹管里,放飞上天空。
这一边,掌灯紧跟着收到了纸条,萧净的回复是:莫长老偷秘籍而不得,已被关入地牢数日,教主似另有打算,暂无性命之忧。
掌灯惊疑不定,但看到缠缠、绵绵恩爱如初,便相信了他的话。这两只鸽子极具灵性,假如萧净使计,它们不会这么亲密安然。
至于林衔玉的目的,想想前几次的经验,便能猜出来了。
众人都希望能过一个好年,想要在过年前便解决这场争端,于是决定来一次总攻,一举拿下天绝教的总坛,将其全部歼灭。
为此,圣菡宫倾巢出动,武林盟和绿烟山庄的人也不遗余力,一同往天绝教进发。
天绝教的人早已防备,仍抵不住众志成城,总坛的大门很快攻破,众人一齐往里面涌去,见到天绝教的护卫便杀。因早有商议,饶过了奴婢妇孺之命,将其先关押起来。
凌萱厮杀了半场,忽然发现不对:“陆麒,见到掌灯了吗?”
陆麒一边应对一边摇头:“没,早就不见了。”
愣了愣,凌萱想到了被关入地牢的莫千鸯,猜想他是先去了那里。只希望莫千鸯能心软一些,把父亲骨灰的下落讲出来。
“圣菡宫宫主,好久不见了!”萧净冒了出来,站在一尊石头雕塑上俯视着众人。
凌萱曾经伤在此人手上,一对上他的眼睛,心中就自动开始警惕起来,带着些微的恐惧。
身旁的陆麒淡淡道:“教主先跟上至臻大师吧,我来对付他。”陆麒随意地耍了个剑花,道:“上次这家伙把我害得掉下悬崖,这一次我让他永不超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