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去春又回,花谢还会开,人走了还会再来,世间因缘际会总是充满着不可知。
当新的一天再次来临的时候,云苏二人正准备离开破庙。林中,一个肩背挺直如松的人站在晨雾中,满是风尘的眉结上露珠,衣衫早已沾满露水。可是他还是直直的站在那里,仿佛任何事都不能令他动摇,任何事都不能让他的背弯曲下去。
倪容看着一别多日的青年,面容上的冷峻还是一如昨日,惊道:“小武,为何不进去?”
云苏亦问道:“你来多久了?”
“时间反正不长。”他还是一如既往的话不多,幸好这三人话都不多。
说话间伍小武顺手便掀开马车上那块黑布,露出曲幽阳早已凉透的身体。
幸好三人都是江湖中人,不然如此场景只怕会吓得不轻。
云苏温和的眸子缩成一个点,围着马车转了一圈、两圈、三圈,目光始终落在尸体上。倪容则耷拉着眼帘不知在想什么。
三圈后,云苏止住身子,叹了口气,道:“看来我错过一场好戏阿!”
伍小武斩钉截铁道:“是的。”
又道:“这尸身也是曲前辈临终前的交代,算是遗愿。”说到这他就又想到那天曲幽阳满身是血的倒在他的怀里,心里忽然就涌起一股悲凉。
云苏盯着他疑惑道:“前辈?”
伍小武道:“他当得起这个称呼至少在他倒在风鉴剑下之时,他是值得的。”
云苏不想在这个问题上多作言语,话锋一转,道:“看来剑已经送到他手里了。”
伍小武道:“幸不辱命。”这人想用这把剑做什么或者达到什么样的目的,他隐约可以猜到半分,但却阻止不了这件事情的发生,甚至还成为了帮凶。
倪容忽抬头姹然道:“剑为何会何在你身上?”要不说女人就是眼尖心细呢!一眼就看出小武腰侧除了那把断剑还多了瑶光,这柄剑理应在阿瑾身上才是。
云苏不说话的看着他,显然在等着一个解释。
伍小武不敢直视二人目光,很是干脆的道:“阿瑾姑娘说我这把剑实在太过破烂,送给我使用。”他本不是一个喜欢解释的人,现在却为了这事解释起来。
云苏自然会相信他,尽管就算他不开口解释。但他还是想听到这样的解释,有时候他都会觉得自己是一个复杂的人。
倪容秀美的小脸上琼鼻间轻轻哼出一声,也不知是对伍小武的不满,还是对阿瑾的不满,想来是后者要多些。
阳光越来越烈,云苏虽很不喜霸剑宗的人,但此刻这人是值得他去尊重的,轻语道:“人死,当入土为安才是。”
新坟已立,青山作伴,敢于挑战风鉴的人于死后也不过是黄土一堆,世间所有人不都正是如此。任你生前如何的呼风唤雨,死后也逃不过这黄土一堆。
伍小武用腰间的断剑削好一块断木,插入土中,又刻上“霸剑宗曲幽阳长眠于此”,至此这位霸剑宗的老二结束他潦草的一生,他也真正的活过,该是无怨无悔的。
三人极目远眺,诺大的平原城就在晨雾中若隐若现。伍小武收回目光,盯着云苏的侧脸,顿了顿又看向远方。云苏莞尔一笑道:“有话不防直说,这可不是你的风格。”
伍小武试探道:“不知你从尸身之上看出什么?”围着马车转了三圈的人不可能一无所获。
云苏也收回目光,淡淡道:“你该知道的,他之所以请求你如此做,必定是有所目的。”
伍小武沉声道:“我只知他似乎有话对你说。”
云苏道:“我已经知道他要说的是什么。”
伍小武问道:“你是如何知道?”
云苏笑了笑,他的笑总是从容的,让旁人看了就很安心,“因为尸体是会说话的。”
云苏继续道:“比武那天你该是就在现场的,你看到了什么?”
伍小武想起当时那刺眼的剑招,晃得人睁不开眼,霸道无边的剑意,不自觉摇摇头,叹道:“二十招之后我便没有再看清他们是如何出招的。”
倪容蹲在一旁摆弄着几多野花,看似对他们的谈话漠不关心,实则是听的聚精会神。
云苏反问道:“你可知霸剑宗最擅长什么?”
伍小武道:“我听人说过,关键就在于一个霸字,每每出招都是带着一往无前,决不回头的决心。”
云苏不可置否的点点头,道:“于剑道而言其实是一种剑走偏锋的方法,所以这么些年霸剑宗声明不显,固然与他们的处事方式有关,但更重要的是一般人不会选择这种练剑方式。”
听到这里,伍小武不解的问道:“那这与曲前辈落败有何关系?”
云苏再一次反问道:“你可有查看过他的死因?”
伍小武冷漠的脸微颤,道:“是被剑意冲击,全身筋脉尽断。”
云苏苦笑道:“风鉴的内功修为已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且同样霸道之极,如此他的剑意同样霸道。两股至刚之意相遇,必有一伤,真是个可怕的敌人阿!”
“他难道是想让你放弃?”
云苏将目光投向那座新坟,不久之后它便会被野花野草覆盖,沉声道:“或许吧……”
伍小武心里想到:如果你真能放弃那真是再好不过了。
且料,云苏下一句话便将他这点奢望无情的撕个粉碎。
他咬牙切齿道:“即便有千难万难又如何?人活一世就必须为自己所做的事付出代价,他们这些人我杀定了,哪怕是付出沉重的代价又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