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心绘影
“也就是说这是凶手的一种反侦察手段了。”我继续问道。
“对,我认为是这样。”
我以为一个在市井被传得神乎其神的事情在这个心理学教授的嘴里能听到更有震撼力的答案,没想到听到的却是如此这般简单的回答。其实雨天行凶的反侦察效果只要冷静下来分析并不难觉察,只是电视剧和市井的一些谣言会影响到我们的判断,进而摧毁我们的理智,而钟教授的作用就是把跑偏的办案思路重新拉回到正常的位置上,钟教授身上有着这种令人信服的力量,我在心里这样暗暗想着。
这时,钟教授继续说道:“其实之前李局已经给我打了电话,那个时候我还在匡提科进修犯罪心理学科。李局跟我详细描述探讨了案情,其实案情并不复杂,复杂的是没有常规的调查线索,比如,目击者、指纹、脚印等等,而内地警方的办案思路几十年来还是没有太大的改观,定罪主要还是靠犯人的口供,破案的线索主要还是靠目击者和社会关系调查。什么犯罪现场勘查,物理证据在绝大多数情况下都只还是嘴上说说。”
我表示认同地点了下头,钟教授说的确实是事实。中国内地警方的办案还是以口供为主,没有转变为以实证为主的科学办案。在美国也仅有25%的刑事案件在庭审中利用到了物证,而我们国家就更不用说了,科学调查人员天天对着一个犯罪现场的各种物证化验的情形也只能在电视剧中看到,实际情况是专业技术设备和人员跟大量积压的现场物证根本不成正比,复杂一点的凶杀案需要检查化验的项目可能多达上千项,化验调查人员只能对也只会对其中很少的一部分能起到关键作用的物证进行化验,大部分的现场取证会被永远搁置。
钟教授的整个身体陷进了柔软的白色藤椅中,缓缓吐出口中的烟雾说道:
“你知道李局为什么要找我来吗?”
我摇了摇头。
“李局跟我说他现在手里有1200万名嫌疑人。”
“那是整个崇光市的人口啊。”我惊讶的说道。
钟教授微微眯起左眼:“我跟他说我可以帮你把嫌疑人的范围缩小到1万。我问他1万人的话你能不能查出谁是凶手,他说应该可以试一试,至少有机会。”
“哦,我终于明白了,原来执意让钟教授来的不是什么省领导而是李局。”
“那您真的可以把嫌疑人的范围缩小到1万吗?”我诚恳地问道。
钟教授把烟按灭在烟灰缸里正色反问道:“你真的想听。”
我认真地点了点头。处于寒冷迷雾中的人总是希望有人能给他点亮一盏灯,就算不能指引明确的方向,至少会带给迷途中的人一缕温暖。
钟教授缓缓说道:“我基本能认定的是前八起案件,也就是所谓的新月河连环杀人案是同一凶手所为,而且这个凶手可以把他归类为使命型连环杀手。理由是
一.受害者人群为同一类人群, 妓 女 或者从外貌形态被凶手判断为 妓 女 的人。
二.犯罪惯技一样。全部是在市区通过欺骗的方式将被害者制服,然后 勒 杀 ,最后在新月河抛尸。
三.行为标记一样。”
“什么是行为标记。”我不解的追问道,这种专业的犯罪心理学术语对我来讲还是非常的陌生。
“行为标记……简单点说是凶手为了满足自己特殊的心理或者情感需要,在犯罪时没必要做但是凶手却认为非做不可的事情,一般可以认为是贯穿案件的暗线,你可能看不出来,但是接受过犯罪心理专业培训的人都能发现。比如前八起案件中凶手的行为标记就体现在复杂的打结的方式和选择用丝 袜 勒 杀 被害人上。你可以想一想如果凶手的目的是杀害被害人,清除社会罪恶,为什么用相对漫长的 勒 杀 并且用并不太适合 勒 杀 的丝 袜作为 杀 人 道具。犯罪过程中为什么要坚持使用并不适合打结的 胸 罩 和丝 袜 捆 绑 被害者,并在 捆 绑 方法上用了两种截然不同的打绳结的方法。如果你是凶手的话会怎么做?”
我沉吟了一下回答道:“如果我是凶手……我也许会用更普通也更结实的麻绳,绳结的话用最普通的系鞋带的那种打结方法,勒死被害人的话我可能也会选择没有弹力的麻绳,因为一般要五分钟才能完全 勒 死 一个人,丝 袜的话恐怕花的时间更长。”
钟教授点头继续说道:“犯罪的时间越长就会有额外的风险,对于凶手来说增加这种额外的风险其实等于是在玩命,但是他犯了八起案件,犯罪惯技一直没有进化,这确实挺罕见。使命型杀手一般是高度有组织的杀手,不会留下明显的可供指认的犯罪证据,他们一般接受过正规的教育,有固定的工作,固定的住所,在固定的区域 杀 人,一般从事着技术型而非体力型的工作,比如、电脑工程师,政府人员,技师等等。一般没有精神病,不是人们印象中疯疯癫癫的形象,他们都是待人很有礼貌,在社区内有影响力,甚至在社会上有知名度的人。他们通常不会摆置和 肢 解 尸体,一般杀人极为迅速,也不会 虐 待 折 磨 被害人。更不会跟被害人发生 性 行为,但是 小 姐 例外。深层的心理原因是他们仇恨被害者,觉得她们不配或者不值得自己花费太多的时间,不愿意跟她们有太多的接触,他们自认为自己存在的意义相当于社会清道夫,杀了这种类型的被害者自己是在为社会贡献力量。”
“要按您说的去筛选,嫌疑人的数量确实能缩小到1万人,但是调查的难度还是太大了。”
我皱着眉头把心底的疑问说了出来。钟教授并没有回应我,而是微笑着沉吟不语。
随着时间的推移,日色渐渐暗了下去,夕照停在新月湾的三十度角附近,不经意的回头发现灿烂的晚霞映在佟伊宁的侧脸上,除了清丽更增了些许小女人的妩媚,此时的佟伊宁把目光望向更深远的天际,一时间没有人说话,两个月以来我的心终于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宁静
回到了警局的宿舍,我强制性地把自己摁在床 上,逼自己入睡,在梦里,警笛有序地来回鸣叫着,这是我听到过的最美的声音,仿佛在我的世界就只有那不断变换着的红蓝色,就如同跟随着我心脏的律动一样,红色是膨 胀,蓝色是收缩,就好像有一天突然失去了它们的颜色,我的心脏就会停止跳动一般。
突然咚咚的敲门声把我从梦中惊醒,我看了看手表,已经是夜里12点了。门外传来李进亮的声音问我“要不要吃夜宵”。
在路边的大排档随便点了些烤串,李进亮忽然问我:“康队,你说今天的案子跟前八起是不是同一个人干的?”
我忽然想起今天下午的时候我也问过钟教授同样的问题,钟教授笑而不语,我摇了摇头,表示不清楚,反问道:“你们今天的调查有什么进展吗?”
“附近的几个人都反映看到过一个身穿雨衣的个子不是太高的男人昨天在附近出没过。具体的身体特征没人说得清,当时都着急回家,也没人多看一眼。”
我想起今天钟教授对雨作用于人心理的描述,不禁有种箭透靶心的感觉。可是这个凶手真的对人心摸得这么透吗?
吃完夜宵路过浮龙公园我提议再去现场转一转。在脚下踩着的松软树叶不断传来潮湿的碎裂声,远处的矮树丛仿佛夜风中鬼影,在夜风中散发着层层叠叠的恐惧,在靠近警戒线时,突然从旁边跳出一个白影,李进亮吓得一哆嗦刚要拔枪,我急忙拉住他的手,那个身影虽然只见了两面,但是在我脑海里留下了极深刻的印象,所以仍然可以很快地辨识出来跳出的人影是佟伊宁的倩影。果然佟伊宁慢慢走近我们的身边低声说:“教授正在考虑案情,我们最好不要打扰他。”
我往警戒线里看去,在受害者尸体的圆圈里正躺着一个人,虽然我知道那是钟教授,不过这一幕仍然把我吓了一跳。钟教授这时也从地上起来,走出警戒线以外,我问道:“教授有没有什么线索吗?”
钟教授点了点头说:“白天的时候,雷队问我对这个案子有什么看法,我一直没说,傍晚的时候在酒店房间里你也是几次欲言又止,我知道其实你也很想问。”
我不禁感叹教授的观察入微。
“你们应该都觉得我是故弄玄虚,是吧?其实我一直在等法医的验尸报告,最重要的是对尸体的 施 虐是在死者死亡前,还是死亡后。”
我想起初次接触尸体的时候钟教授也问过肖若楠同样的问题,所以有点不解地问道:“这个法医结论有这么重要吗?”
“当然重要,这直接关系到第九起案件跟前八起案件是不是同一个人所为。刚才肖若楠给我打来了电话,咬掉这个女孩的 哺 乳 器 官的尖部跟 死者 性 器官的一部分 是在死者生前所为。也就是说第九起案件跟前八起案件的作案人不是同一个人。”
“卧 槽,真够变 态的,不但杀了人躺在尸体上,还活活把人身体器官咬下来,啧!”
李进亮禁不住感叹了一句,双手不停地摩挲着裸 露的双臂,不知道为什么这片树林让他在初夏感到有点森然的凉意。
“李警官,你可不能乱说。”
钟教授不满地反驳道。李进亮有点茫然地看着钟教授,不知道自己哪句话说错了。
“你怎么知道凶手是躺在 尸 体 上?”